“哥!你很讨厌耶!”爱萍突然从他身后出声骂道,并立刻拉走亚亭来到她房里。她不懂哥哥为何独独对亚亭特别残酷,明明知道亚亭从小就喜欢他,却屡屡拿此来取笑,她看了亚亭一眼。
亚亭只是涨红著脸说不出话来,泪水却早已在眼眶里打转,黑扇子般浓密的睫毛上悬沾了几颗清泪。
哥哥真可恨!爱萍快速地给她一个拥抱。
“别理他,他就这副德行!无药可救了!”爱萍摇摇头,“对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哥刚刚终于对我妈说他和林达芬的事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种高尚人家的女孩子,我哪敢高攀啊?”爱萍故意学张书逸的口吻,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没看到他说这话时的神态,唉!还是那么愤世嫉俗。”
“我——我也是来跟你谈这事的,”亚亭勉力把心里的凄楚扫除,她将心中另一个疑惑说给爱萍听,“我怀疑我哥才是那个始作俑者。”
“怎么会呢?”爱萍讶异道。“你哥堂堂T大高材生——”
“大学生就比较高尚?就不会捅楼子?怎么连你也有这种士大夫的观念?”亚亭忍不租著嗓音道。
“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也没想过你哥可能——你哥是模范生耶!”
“模范个头啦!事情可不能只看表面,学历也不是一切。”亚亭很不以为然。
“那你又为什么会认为是你哥呢?”
“他晚上突然跑回家,破天荒头一遭不是为了跟我妈拿生活费,倒像是回来打探消息的,他对林达芬的事异常敏感,令人无法不起疑心。”亚亭愈说愈起疑窦,但这终究是捕风捉影,谁也无法证明。况且,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哥哥有什么坏事发生。
“听我哥亲口否认不是他惹的祸,总算令人松了一口气。他这人虽不近人情,
“如果真是我哥,我得赶快回去想办法。”亚亭力图振作,她站起身回家去。
“亚凡,你想会不会是大哥?如果真的是他,我们该怎么办?”亚亭在房里举棋不定,她把她的推论告诉了小妹。虽然她年长亚凡两岁,可是她急躁又直来直往的个性,常常容易坏事;反之,亚凡的思虑深远,总可以如愿地掌控事情的发展。
“如果我们直接跑去告诉妈,铁定会挨一顿骂,况且这都只是我们的臆测。”亚凡皱起眉头深思,然后下定决心似的说,“我们就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林达芬怎么办?”亚亭不敢置信地瞪著亚凡。
“什么怎么办?那是她家的事,自然有她家人看著办。”亚凡淡然地说。“如果真的是大哥,难道他不该一起承担?难道女人自己会怀孕啊!”亚亭义愤填膺道。
“依林妈妈做事的风格,恐怕也轮不到我们家来操心。”亚凡还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可是,我想林达芬这时候一定很需要安慰和支持,尤其是她的——恩——”亚亭不知道要怎么称呼那个男人。“总之,未婚怀孕、堕胎,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是莫大的伤害,她一定需要某种程度的感情慰藉,而不只是来自家庭或社会的道德批判。”
“林妈妈自从发现她怀孕后,就把她锁在屋裹,不准她出门,也不允许她接电话,别人也无可奈何。反正,林妈妈会帮她处理善后,她不是要去美国了吗?我们就不要多管闲事了。”亚凡开始显现不耐了。
“这不是多管闲事,这分明是——亚亭急得快跳脚。
“怎么,你好做女侠的毛病一直没改?你若不怕挨骂,那就去说啊,不要说我没有警告你。”亚凡略微大声地斥责道,接着她把头蒙在被子里,不再理会亚亭。
亚亭被亚凡语气里的焦躁和敌意吓了一跳。自从她去念了大学后,她和亚凡的感情似乎起了微妙的变化。亚凡不再和她谈心事,她隐约可以感觉得到亚凡的沮丧和冷漠。
也许她还不习惯我的离家吧!亚亭心里想。
午后和煦的春阳,淡淡地在灰砌的石墙洒著一抹橘光,巷子里静得只听到微风吹落几许叶片的声音。
亚亭难捺初恋情感的澎湃,她的心里又甜又苦,只要知道他在附近,她便无注按捺心中的骚动,她和小时候一样,总为了多看他几眼,而老往隔壁张家跑。
亚亭发现张家的前门微阖但没有上锁,她轻喊了两声爱萍的名字就迳自走进去。
没瞧见张妈妈和其他人,亚亭心里纳闷著。在经过张书逸的房门时,她微微听到了女人娇媚的声音从里边传来。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无礼莽撞,但她实在抑止不了心底那股沉甸甸的闷气。
她轻手蹑足,连自己微微的呼吸声都使她有点儿心虚;她转身想走,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阴影,她悄悄地扭开门把——
心却霎时跌落谷底!
张书逸的床上竟然躺著一位冶艳妖娆的女人,她的衣衫不整,姿态撩人;而张书逸正把他的脸埋在她成熟肉感的丰胸里,两只手犹不安分地在她躯体上游走。
眼前煽情的景幕,让她惊得一时岔了气,她一方面挣扎地哽咽,一方面拚命地想吸进氧气,她一步也无法动弹。
她的闯入惊动了房里的人。
张书逸从女人的胸前抬起头来,满脸的迷蒙情欲还来不及褪去。
亚亭的泪水立刻涌了上来,她嘴巴哆哆嗦嗦吐不出半句话。
“亚亭,什么时候来的?我去——”张妈妈亲切的话语在她背后响起。
“我——我——”语带破碎地,亚亭转身奔逃而去。
“怎么了?”张妈妈惊讶于她的悲伤。
亚亭一直跑,一直往河堤跑去,泪水像洪水般在她稚嫩的脸上淌开。
他是个大傻瓜!大坏蛋!她在心裹不停地咒骂著。
他不会耐心地等我长大他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她终于伤心地体悟到这个事实。
她的脑袋乱哄哄的,不断地重现那伤她最深的景象。
她心碎了!
情欲对她这么一个稚气未脱、天真如皎月的纯情少女来说,果真是太难以接受。那栀子花香般纯美的初恋,无可避免地蒙上了阴影——
听说林达芬去了美国,没有人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到底她怀的是谁的孩子,没有人出面承认,而街坊邻人总有自己的答案,对于别人的隐私与家事,他们可充满了无聊的、极度的兴趣。
而亚立也快从T大毕业了,大家争相预期他的飞黄腾达。
亚亭黯然地回到了南台湾,重新回到大学生活的洗礼。
至于张书逸,他依旧讥诮乖张。二十四岁的男人没有份正常的职业与头衔,成天身上挂了个相机到处闲逛,结交一些作风前卫的奇怪份子。
他也许继续沉沦在奔放的感官追求中,他也许纵情在反社会体制的野性探索里。他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急欲摆脱社会道德与世俗阶级的枷锁。
他的放纵乎是对传统世界的一种反抗和颠覆,但外人终究只能看到他的桀骜不驯,但他也依旧不理世人的冷眼。
谣言总像挥之不去的尘埃,在空气中弥漫、飞舞。
但因为他们年轻,总还有体验不同生活和历练的机会——
岁月如梭,时间只顾著往前走,一千三百多个日子又过去。有人乘著时间之神的翅膀自由翱翔,有人则卷进世俗的漩涡走进源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履历和步伐。
亚亭终究是要告别南台湾的奔放与豪气,纵使有著不舍,人终将学会离开。
人终也会归回,归回到那令人既熟悉又陌生的家园。
而近乡,却是如此情怯。
“把车停在门口就可以了。”她指引黄伟成方向。他自愿开车送她回来,因为她有一车子的书籍和私人物品要载回家,都是关于她和南台湾的记忆与青春。
“我总算是来到你家了!”下了车,伟成调侃她,故做夸张地埋怨。“不然我还真要以为自己多么见不得人呢!你说等你回家后就不能打电话给你,不能登门找你,你全家人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啧啧,我还真像个地下情人咧!”
“情人?在哪里?”她故意摇头晃脑地装傻,下意识想逃避这种话题。
“这里这里。”他捧住她的小脸贴向自己,亚亭无可逃避地和他面对面注视著。
她尴尬地转移目光。“你是好朋友嘛!”她垂下眼睑,嗫嗫嚅嚅地说。
“这我倒也承认,但是还有呢?”他语气里有著坚持。
“也是我的好情人和——好挑夫。”她故意装傻取笑道。
“你真是讨打!”伟成在她的小脑袋上轻K,然后爱怜地摸摸她清丽的小脸蛋。
她一直是那么令他不可捉摸,有时候憨直得可爱,让人欢喜疼惜,有时候却又有一种少有的忧郁与淡漠,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亚亭在学校很受人欢迎,能力和外表使她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