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世界尊,昆卢遮那佛,释迦牟尼佛……”
“够了、够了!”它要发疯了啦!
“当来下生佛,弥勒尊佛,十方三世……”
“知心求您!知心求求您!姑爷呀!”它转为俯趴,磕头如捣蒜,脸上涕泪纵横,“知心答应您,日后若无您的允许,绝不敢偷看您的心思。”
“一切诸佛,诸尊菩萨摩诃萨……”
“知心在这儿发下重誓,若有违誓言,偷看姑爷的心思,便会成了油炸蜥蜴!”
诵经声乍停。
油炸蜥蜴?听来还挺严重的。
知心长长的吁了口气。
唉,别说他没种,你来试试,让人在耳朵旁念十个时辰的经,偏偏你又哪里都不能去,非得乖乖坐着听、趴着听、躺着听,看你疯不疯,认不认对方当祖宗。
敖石往窗往外看去,发现轿外景色已变。
“到了吗?”
“到了。”知心答得有些没力。
原先以为这是个简单的差事,第一眼,他还吃定了对方是个老实人,可现在看来,老不老实是其次,那个拗性儿,还真是如假包换的神龙一族。
“你们这儿好热!”
只是飞翔在空中,敖石已能感受到底下腾腾的热气。
由轿中往外望,地面上偶尔可见着火焰从枯井里窜出。
触目所及皆是一座座光秃秃的山,或是干枯的草丛,完全没有绿林。
几座干涸的大水潭里没鱼没虾,只剩整片黑泥。
到了城里,他发现街上店铺不少,不过因为天气太热,人们多半都躲在屋里纳凉。
有家店铺生意特别好,招牌上头写着“冰冰有礼”,看名儿该是问卖冰的铺子,可是敖石在听了知心的解说后才知道,所谓的“冰”是种障眼法,一次顶多只能哄骗你半个多时辰的清凉罢了。
“咱们魔城不只是热,而且是愈来愈热。”
知心伸着那条长长的舌头,借此散发点儿热气。
自从城主与皇后决裂,皇后带着镇城铁扇回娘家去后,他们的生活日日都在火头上熬。
“要不是因为这样,咱们城主又何必眼巴巴地等着神龙姑爷前来呢?”
神龙姑爷?
敖石搔了搔头。
天热和他这个姑爷有啥关系?
原委他还没想透,这时,轿子忽然停下。
“到了、到了,姑爷,咱们下轿吧!”
知心嘻嘻笑着带头往外走,颇有媒婆的热呼劲。不必再被困在轿中听经的快乐让它松了戒心,没发觉轿外异常的安静。
后头敖石还没掀开轿帘,就听见知心的鬼叫声。
“啊——我的尾巴!我的尾巴!我最心爱的尾巴!呜呜呜……”
“只是断尾算你运气好,再不快点滚,就等着捡肚肠吧!”
轿外银光闪耀,竟是柄冷剑。
使剑的人有着原应是甜美清脆的嗓子,只是这会儿那嗓音里除了火气还是火气,似乎打算见一个砍一个。
敖石心想,这里的人日夜受火神荼毒,果真火气都大得很。
青色蜥蜴看清楚持剑的人后,没敢再哀悼它的尾巴,窜得如同飞的一样,马上不见踪影。
敖石下了轿,因有前车之监,对方同样狠厉的剑势未能再度得逞。
他飞快抽出随身的小刀,长剑与小刀相击,铿锵一声,回音荡荡。
此时,敖石总算将对方看个清楚。
像一把火!
这是他对那个持剑少女的头一个印象。
会觉得她像火焰,不单是她那一身大红喜服,更因为她那像正燃着火焰的双瞳。
还有,少女头上有一对小巧的椅角,更衬得她像是一头正跺足喷气,极待与人厮杀的牛儿。
第二个印象是,她,好艳!
一双丹凤眼,眼角往两旁斜飞,眼睛里头若盈满秋波,当会令人酥骨,俏直的葱管鼻,粉嫩的丰颊,更有着丰腴且形状极美的唇瓣。
此外,在她的唇角还有颗小小的朱砂痣,那颗痣非但不碍眼,更让少女平添了股媚色。
瞧着瞧着,敖石不禁失了神。
少女逮着空档,跨步上前将他架至身前,长剑一回,本想抵在他颈下,却因两人身高悬殊,这一抵,顶多只能横上他硬邦邦的胸膛。
其实,少女动作虽迅捷,但论力气,敖石绝不可能受制于她,但他没有反抗,由着她去。
他手上有刀,又粗手粗脚,怕自己不慎伤了她。
他不反抗、不挣扎,是因为她身上穿着大红喜服。他再迟钝也知道,她,正是他的新娘子。
“依依,不可以!”
轰雷平地响起,敖石面前出现了一个身长九尺,头顶着两支大犄角,鼻上戴着金鼻环,眸似铜铃,发如芒刺,手握金叉,一身锦袍,足蹬黑靴的男子。
瞧这模样,眼前该是赤炼魔城城主,牛魔王赤犊。
“为什么不可以?”赤依依在敖石身后冷哼。
“你怎么可以弑夫呢?”赤犊怒斥道。
“弑夫?谁拜堂啦?没拜堂之前都不叫弑夫!”
“那就快拜堂呀!依依,爹和你说过多少次,你这相公是咱们魔城的大救星啊。”
“是魔城的救星,却是我的灾星!我说过了,我、不、嫁!”
“不嫁也得嫁!依依,婚姻大事本就当由父母作王,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这么任性?”
“父母作主?”她满脸不屑地轻哼。“那好,去喊我娘亲来,娘要我嫁,我就嫁。”
“死丫头!”赤犊自鼻端猛喷气,金鼻环一下一下地动着。“你明知道你娘跑啦,这个时候提她做什么?”
“娘会跑还不都是因为你!你喜新厌旧,抛弃糟糠,硬纳新妃,别说是娘,换了是我,我也要跑。”
“丫头,天下男子哪个不三妻四妾,偏偏你娘心眼儿小,也不想想我这几百年来就只面对她那张恶婆娘脸,这会儿不过纳了个妃子,她就非要和我过不去,哼,有本事就别给我回来,别想我会去求她。”
“是呀、是呀,你不去求她回来,却把主意打到女儿身上!她拿走了镇城铁扇,让城里的热度日益升高,所以你就非要我招个神龙夫婿!嫁给一条龙?
我、不、要!”
“依依,别提你那不懂事的娘了,你身为城主之女,为了全城的百姓,本来就该牺牲点儿,再加上你反正迟早得嫁,爹替你选了个家世显赫的龙王子嗣,哪里对你不起了?”
“这可好笑了,爹可不只光生我一个,干嘛非得由我来牺牲?”
“你说得才真是好笑,除了你,其他的都是儿子,难不成男人和男人也可以拜堂成亲?”
“那你就让人家嫁个龙女过来当媳妇儿呀!”
“不行的,传说中只有龙子可以呼风唤雨,要是娶了个只会打喷嚏的龙女,那不是白费心机?”
敖石听了半天,这会儿总算懂了,原来这桩婚事为的是这个目的。
眼前这对父女一来一往的大吼大叫,显然全没将那即将被“娶”进门的新郎放进眼里。
“对不起,”敖石举起手小声地道,“我可不可以说句话?”
“不可以!”
新娘子用力踹他一脚,他臀上吃疼,只好闭上嘴。
见状,赤犊蓦地眯起了眼。
不行!依依不肯就范他早料到,但现在连新郎都有话要说?
这个节骨眼若还不快刀斩乱麻,这盘棋岂不全毁?
心中有了决定后,赤犊突然笑了,笑得亲切非常,不过,他边笑着,边将置于身后的手轻轻摇动,暗暗对一旁的侍卫传达命令。
“好好好,乖依依,不拜堂就不拜堂嘛!爹全都听你的。这小子看来傻里傻气的,别说是你,连我都不爱,不过,人家远来是客,你就先把剑放下吧,我可不想让敖广那老小子日后说我欺负他儿子。”
“真的?”
长剑往旁边挪移,然而赤依依刚松了戒心,后颈突然吃疼。
“大骗子!你……”她自颈项上拔下一支吹箭。
她原还想再骂,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由于吹箭上有种会让人瞬间四肢无力的麻药,片刻间,她手中的长剑落地,连站都站不稳了。
“你们这些光顾着看热闹的,还不快过来扶公主拜堂?”
赤犊一声令下,十几个丫头、婆子簇拥而上,有的为赤依依戴上凤冠,有的替她理喜袍,忙得不亦乐乎。
虽是力乏气虚,受人摆布,但她嘴上还是嚷着,不肯就范。
“我不要……骗子……骗子……我不要……我不要……”
敖石见赤依依如此抗拒婚事,非但不恼,见到她不情愿却得任人摆布,反而心生不舍。
好可怜的小姑娘,她不要嫁就算了,怎么可以暗施诡计放冷箭?
心念一动,敖石大步一迈,一双巨掌左右一拨,几个正在为依依穿衣戴饰的婆子还来不及惊叫,身子已如断线风筝般被抛向两旁。
她们撞上墙壁,喀嚓喀嚓,传来骨头断裂的声音。
直至此时,魔城的人才知道,这外貌看来憨厚的新姑爷有着过人的神力。
方才他不抗拒赤依依,是不想,而非不能也。
敖石没忘了向那几个婆子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只是你们、不该不听听人家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