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再问你,现在呢?”
殷湄还记得自己在墓园说过的话——她说她心已死了,再也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了……心死了?她仅仅是心死了……
贾子璇离去后一个礼拜,另一个人三不五时的出现在殷家,那人就是——贾永群。
他原以为有人出面帮他说话之后,他再出现事情会容易许多,没想到却是一连吃了好几次闭门羹,殷湄连见他一面都不肯。
殷父无奈的回到客厅,一脸抱歉的看着贾永群。
“她还是不愿意见我?”贾永群匆忙的站起来,一看到殷父的表情,他就知道了。
殷父摇摇头,径自坐下之后,发现贾永群还呆站着,遂唤道:“坐啊!别站着。”
“我想我是不是该回去了?我怕打扰您休息。”
“拜托!才八点,休息什么!你当我和我女儿一样神经质啊!啐!也不找个好一点的理由,摆明了她就是不理人嘛!”
“其实我们早知道她就是不愿意理我,用什么理由——也无所谓了。”
“我真是不懂!她一向乖巧温顺,这回火气怎么这么大啊?”
“爸,是我欺骗了她。她生气,是很合理的。”
“欺骗?!你根本不爱我女儿啊?”殷父夸张的叫起来。
“不!我爱她,我很爱、很爱她的!”
“既然这样,那不就得了!”殷父一听,立即松了口气。
“可是,她不这么认为。我爱不爱她在她永中根本一点都不重要,她只在乎,我不是她原本爱的那个人。我代替了他,代替他来爱她,她认为对她是非常严重的欺骗,更欺骗了她对我的感情;所以,她才会如此生气,想要离婚。爸,难道您一点都不怪我,不生我的气吗?”
事发至今,两人见面的次数也不少了,他却不曾听到殷父一句责备的话;甚至,他好像还站在自己这边,而非一味的袒护女儿,这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对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来说,她爱上了谁不是最重要的。是龙也好,是乞丐也好,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是,对方到底是不是真心爱我女儿的。只要具备了这点,不管他是谁,我都乐意把女儿嫁给他的;更何况……这人还是你。”
两个男人突然沉寂下来。
“那您还是愿意相信,我是真心爱着您女儿的?”
“百分之百相信!你知道这为什么吗?”
贾亦锋摇头。
“因为你代替了死去的亦锋回来,继续爱着小湄。如果你不是这么深爱着她,你不会愿意做这样的事;更不会将他扮演得如此入木三分,连小湄也被你瞒骗过去。你这般的用心良苦,甚至连我的嗜好你都打听得一清二楚;所以,我相信你是真心爱她的。”
“那也就是说,您十分满意我当您的女婿,更甚于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堂弟喽?”
听完他的话之后,贾永群忍不住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哈哈哈……没错!你很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除此之外,你知道我为什么比较满意你吗?”
“为什么?”
“因为啊……之前那个贾亦锋太不会做人啦!上我家都几十次了,才送过一次酒给我,而且还是一般的高粱酒而已!哪像你?第一次来就送酒,送的还是珍贵的金门高粱。你说,我会比较呷意谁当我女婿啊?”语毕,他又朗声大笑起来。
贾永群也陪着他笑了笑,不一会,他又敛起了神色,凝重叹道:“可惜,有选择权的人不是您,是小湄。”
“那又有什么不同!她是我的女儿,我们父女一条心,想的都是一样的……”
“是吗?”他垂下了头,心里毫无把握。
“哎哟,安啦!安啦!”殷父起身上前,一把拉起了他。“我的女儿,我会不了解吗?告诉你呀!你那个姐姐……喔,是你那个堂妹,她来找过她谈话之后,她就再没开口要我向你提离婚的事了。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她已经在试着原谅你啦!”
“真的吗?!”他有丝惊喜,不太敢相信。“那她为什么还是不愿见我?”
“这……她内向嘛,你又不是不知道!尤其是这感情的事,你就别太心急了,走走走!”殷父硬是拖着他往外走。“陪我到前头那小吃店喝两杯去,我好久没沾酒味啦!”
两人离开殷家大门之后,殷湄才打开房门走出来。方才两人之间的对话,她从头至尾,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
一大早,殷父在客厅里看报纸,却见女儿穿戴整齐,背着皮包,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他喜出望外的站起来。“女儿,要出去啊?”
在家里关了两个多礼拜的女儿,终于肯走出家门了,殷父自是十分高兴。
“嗯,可能下午才回来。”
“昨天……我和亦锋在客厅里讲的话,你都听见了吧?”殷父站在她后面。
殷湄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您是故意把他留下来的?”
“是啊!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偷听。怎样?是不是回心转意了?愿意回贾家去了?”
“爸!”殷湄穿好鞋站起身,回头说道:“对方爱不爱我,您看得那么重要’为什么您就不替我想想,问问我是不是真的爱他?”
“难道你不是吗?”
殷湄沉吟了一会,才回答:“我是认错人了。”
“那又怎么样?这七个月来,你对他没有丝毫怀疑,难道不就是因为他有更正吸引你的地方?”
殷湄不语,因为她无法否认。
“如果不爱他,昨晚你也不会偷听我们讲话了。”
殷湄转身打开了门,不愿再和殷父继续这个话题了。
“女儿啊,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亦锋。”
咦?看亦锋?
好现象!看来,他们有复合的可能了。
殷父乐不可支的大笑着。
第十章
殷湄又再度来到墓园看贾亦锋。
这回,她事先准备了一束淡雅的百合花——因为这是他生前唯一不讨厌的花。
她呆呆的站在墓碑前看着他,觉得像是有千言万语想告诉他,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蓦地,她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从来没想过,你会有站在这里的一天。”
殷湄回过头,看着来人——常裕昕。
她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一个多礼拜前,我才被通知这出戏不用演了。”
“原来你也帮着他们隐瞒我……”她终于懂了。“为什么?!你是亦锋最好的朋友啊!”
“就因为我是他最要好的朋友,我才不忍心拒绝他,看着他带着遗憾离开这个世界。”
“遗憾?!让我投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他就不会遗憾了吗?”殷湄一脸哀怨,她始终不懂,他是怎么想的。
常裕昕看了她一眼,随即上前两步,自顾自的说起来。
“去年农历年的时候,他打了一通电话告诉我他的病情。当时,我根本不敢相信,以为他是在开我玩笑。后来,他提到你,要我绝不能告诉你……说着说着,他还哭了起来。一听到他哭了,我就知道他绝不是骗我的;因为他这个人是从不曾在人前落泪的。之后,我就赶到了美国去医院看他。”
“原来,你还到美国去看他?”
“是的,我在那里待了一个星期,也见到了他的堂哥贾永群,也就是你现在的丈夫——贾亦锋。”
“于是,你就参与了他们的计划?”
常裕昕点点头。
“他们两个主角老早在着手进行计划了,我这个配角除了不能喊卡以外,也只能帮忙配合,不然还能怎么做?”
“你可以劝他啊!”
“我试过,可是根本劝不动。亦锋很坚决,就好像抱着视死如归的精神……总之,他是非做不可。他那样的坚决和专注,还是我认识他那么久以来,第一次令我觉得感动。”他看着她,顿一顿后又说:“你知道吗?那个星期里,他每天和他堂哥说着你的事,你们的事,一遍又一遍的,不畏病痛的每天躺在床上说着、教着……不断的提醒他,他有什么样的小动作、习惯,你的兴趣、个性,还有你们之间曾说过的话,曾有的默契、协定,连我这个局外人在一旁看了,都替他觉得累了……所以说,小湄,我根本劝不动也不想劝了,只有遵照他对我的临别遗言,瞒着你从旁协助他的替身。”
“你这个配角倒挺称职的!完全没露出任何马脚,我真佩服你!可以掩饰得这么好。”
“其实,不只我,尤其是——你现在的丈夫,他为了这件事所付出的努力及辛苦,更甚于亦锋。”
“是吗?”
“你想想看,他十二岁就移民到美国,离开台湾十八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哪里还会记得台北的街道?还有他的国语,本来还带了些许的美国腔。他每天不断的看地图、念报纸,还录下亦锋讲话的音调,反复练习,为的就是不让你看出破绽。甚至,他原来是个左撇子,为了演好这个角色,他努力训练自己的右手,这种种的努力,我想你知道了之后,不会不打从心里折服、感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