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二○○○年的三月十八日,在宝岛的历史而言,是一个极为重大的日子。
对全岛两千三百万的同胞来说,不管你关心的程度有多少,支持的候选人有无当选,这场声势浩大的选举及其最后结果,都已深植民心,影响了大多数的人。
而她——殷湄,也是其中之一。
傍晚六点多,她守着电视看开票结果,中选会尚未正式公布当选人姓名,她就知道“大势己去”。
寒着一颗心关在房里渡过了一整晚,连晚餐也没吃;甚至答应远在美国攻读硕士学位的男友贾奕锋,要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他告知他选情结果,她也忘了。
这次大选的结果,对她的冲击更有这么大吗?
其实这只是其中非常小一部分因素罢了。真正造成她心情恶劣、愁眉不展的原因,是她早就知道选情结果了!
在选前的前一天,三组最强势的候选人,声势不遑多让,各据一方;究竟鹿死谁手,不到开票的那一刻,根本无人能妄下断语。
不只诸位专家学者、政治新闻的记者,对这次诡谲的选情说不出个准;就连十天前的民调,也是各说各话、真假难辨。甚至还有多位预言家、算命师全集体“杠龟”了,那殷湄事先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说穿了,就是——梦。
梦!她的梦有预知能力?
没错!这也是直到今天,她才敢真正肯定的一件事。
她不需要翻书解析她的梦境,也不是一般人常说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或者她的梦完全与现实相反。她的梦——真真实实反映了现实,预知了未来。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如果她没有推论错误的话,该是从进入千禧年——二○○○年的一月一日凌晨就开始出现了这样的“异象”。
当天,她的梦境十分清楚又令她铭记于心,因为她梦到了与她相依为命,任职于市公所的父亲,不慎在上班途中,被一辆横冲直撞的机车给撞伤了。果然,三天后,这件不幸的事就一点不假的完全印证了;所幸伤势不严重,在家休养了数天后便康复。
那时,她也只当这是单纯的巧合,完全不再多想。
谁知,之后她又做了一连串的梦。
例如:某日她在银行结款时少了一千元,害她无端端得自掏腰包赔钱;还有,逛街的时候,竟巧遇了十多年未见的小学同学;还有,她部门的襄理有一次在下班之前,和别的部门襄理起了严重口角……这些事情,老早在她梦中全出现过了。
每次总在事情发生之后,她才会依稀想起,这些事“好像”曾在她梦里出现过。
毕竟,她和一般人一样,醒了,梦就结束了,她也不曾去刻意记住梦里发生的情景;就算她还能记得,大抵也都十分模糊、不完整。
她不得不怀疑,她的梦与真实的生活,究竟有无关联?
可是,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法肯定自己的梦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因为既缺乏科学根据,也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直到今天……她却是不得不相信了。
她记得大约是一个多月前,选情仍处于胶着、模糊不清的情势下,她的梦境就已经明白昭示出当选人是谁了,甚至连第二名、第三名是谁也分毫不差。不遇,她谁也没敢说,怕会遭来旁人讥笑。
而现在呢?她更是不敢说了——说了铁定会被当“异类”看待,她可不想!
她关在房间一整晚了,现在已是午夜一点,她却不想睡,也不敢睡,怕是一不小心又跌入梦境。若是好梦也就算了,如果是噩梦呢?
其实,她到现在还搞不清状况。到底她的梦真会一个个成真,还是有选择性的?
烦呀!真是烦死人了!她不懂她为何会有如此的“天赋”?她只希望自己能正常一点、平凡一点,那才真是福气啊!
何时她才能恢复正常、无忧无虑的生活呢?她不禁苦恼。
第一章
一九九九年六月十五日,桃园中正国际机场——
这天对于殷湄来说,是一个重要的日子。
因为她相交近五年的男友贾亦锋,将从美国回台度假,他是去年到哈佛攻读企管硕士学位的。
距离他上一次回国,他们已有四个月没见了。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对于他们这对爱得如胶似漆,感情深厚的爱侣来说,更是万分贴切,一点都不嫌夸张。
两人相识于一场校际联谊会上。那时,殷湄刚上大二,贾亦锋大四,两人虽不同校、不同年级,却同一科系,因此少了分隔阂,多了分投契。从课业延伸至社会层面,两人无话不谈;很快的,两人便相知相惜,谈起恋爱来了。
一晃眼,五年了。期间,贾亦锋当了一年十个月的兵,到美国念书又占去了九个月时间,七扣八减下来,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但是,这丝毫无损于两人的感情。
殷湄的个性温婉,明是非、识大体,不只周遭的朋友喜欢和她相处,就连长辈也对她疼爱有加、赞赏不已;所以,像她这般零缺点宛如天使下凡的女子,任谁和她在一起,都不会产生莫名的冲突,更何况是爱她爱得无法自拔,把她捧在手心上呵护,全心全意待她的贾亦锋呢?
因此,这也是两人五年一路走来,感情日益深浓的缘故;空间的阻碍,也丝毫影响不了他们的感情。在他们心中,早认定了彼此是今生的唯一,谁也无法拆散他们。
怀着一颗既兴奋又期待的心,殷湄中午一下班即立刻飞奔到机场;当然,事先的精心打扮是免不了的,女为悦己者容嘛!
突然,身后有人搭上了她的肩。
“嗨!殷湄,你还是来了,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不来呢?”一个长发披肩、身形高挑的女子嘴角噙着笑说。
殷湄回过头。
“子璇姐,你就别笑我了!”越过贾子璇,看向她身后两位笑容可掬的长辈,她回以同样的笑容,亲切、热络的问候道:“伯父、伯母,你们好!好久不见了!”
贾母上前拉住她的手。
“你呀!从锋儿一出国后,就很少来家里坐了;好像没有他在,你就来不得似的,干嘛这么见外?”她的语气是善意的责备。
“不是啦!伯母,我是因为工作忙;有时晚上还得上公司安排的课,所以才抽不出时间去看你们,绝对不是亦锋不在的关系。”殷湄急急解释,安抚老人家一番。
“是吗?”贾母故意噘起嘴,假装不相信她的话。
“是啊!是啊!”看到她的态度,殷湄急了。
“好了,老伴!你别看她善良就想逗她。她和亦锋又没名没分的,谁规定她一定要来看咱们?来是多礼,不来是不好意思,对不对?丫头!”贾父一语道破她的心事。
“伯父……”殷湄羞涩的低下了头。
虽然,她和贾亦锋感情稳定,和俩老也十分熟悉;他们待她就像对自己女儿一样。可是,毕竟两人还没有任何婚约,要她独自上他家拜访,她难免感到拘谨、唐突;加上他们还有一位未出嫁的大女儿随侍在旁,她也就不刻意上贾家走动了。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是我们未过门的媳妇,迟早是我们贾家的人,多来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还把我们当外人啊,嗯?”贾母握住她的手更紧了。
“当然不是!我早就当你们是自己的爸妈了。”她的脸微微泛红。“只不过,我生性比较内向,凡事也不是那么积极,所以才——”
“哎哟!内向怎么能用在这里呢?!换做别的女人啊!早巴着我们不放,百般讨好了,哪像你?”
“那这么看来,我还真不太会做人呢!”殷湄浅笑道。
“话不是这么说。做人做过头也会惹人反感,你呀!恰到好处,正合我意!”贾父插话,发表己见。
“话虽是这么说,你还是得改改自己的个性,大方一点嘛!主动到我们家来,我们会竭诚欢迎你的!”贾母鼓舞道。
“好!以后有空我会常去叨扰你们两位老人家的,不会再那么别扭了。”
“是嘛!这才对。说好喽!说话可要算话。”
“一定!”
“好了,老爸、老妈,你们就放过人家吧!殷湄平常要忙工作,假日就算不和朋友出外走动,也要陪陪自己的老爸,哪有多余的时间上我们家呢?”贾子璇在一旁仗义执言。
“人家小湄都说好了,你还搅和什么?我们俩老自从退休在家后可是无聊、烦闷得很,你懂不懂啊?!”贾母忍不住板起面孔,训斥了女儿一番。
“老妈,您还有我这个女儿呢!”
“你还敢说!上班之外的时间常常是不见不影,简直把家当旅馆了,也不晓得你到底在忙些什么!快三十岁了连男朋友都没有,在外头晃荡的时间却不比有一堆男人的女人少,你呀!可要好好检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