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敲门声响起。“爷,海总管有事相禀。”
“进来。”牙儿替海琦戴上面具。
海无名一进门就说:“丫头,刚刚清点过了,除了主舰后甲板被乱箭损毁,货物损失了两批,人员四名轻伤,都已经包扎救治妥当。”
“古绍华那家伙呢?”
“他醒过来后气色还是很差,琦丫头你现在要过去探视他吗?”海无名好奇著海琦对他的态度,就算面对猛烈的海上暴风她依然不动如山,冷静沉稳,怎么一遇到古绍华她就像被人踩到尾巴暴怒的母老虎。
“先去叫周叔给他看看。”可不能让他一命呜呼,她还有帐没跟他算!周叔是船上的大夫,也是长辈中知道她女儿身的人之一。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海无名慈爱的望著打小看到大的海琦,“丫头,你对古公子出手太重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过门的相公。”
“什么相公,八字没半撇。”
“还说呢,那么好的婚事,你却放弃了。”海无名摇摇头,错过这次不知要等何年何月才能看到她觅得好归宿。
“他先逃掉,我也不过是见机行事。”
办得那么盛大,迎娶队伍由长安一路开拔到江南义庄,锣鼓喧天,搞得天下皆知,她这妾身不明的黄花大闺女日后就算再想找媒婆,也没有人有胆接手她这烫手山芋,想婚嫁恐怕也没有人敢要,这全都是他害的。
“早知道就不该听凤儿和燕儿的话,先嫁过去看情形。”贪图那丰厚的聘礼把她给卖了,等她上了花轿就后悔了。
海凤和海燕是她两个古灵精怪的妹妹。
“女孩子就算再怎么强悍有能力,终究是要嫁人的。”海无名长叹一声,“算了,我言尽于此,你自个儿想想吧。”说罢,他转身离去。
牙儿跟在海琦身后,小声低语,“爷,也多亏姑爷逃跑,要不然你就不能安稳的在船上浪迹天涯。”否则嫁入古家的她岂有可能再扮海麒麟?
“牙儿,我怎么发现你越来越像老母鸡?”管得多,啰唆。
“牙儿岂敢,牙儿只是道出事实。”
“你不敢就没人敢了,都是凤儿和燕儿那两个小鬼灵精把你带坏。”除了当她是主子外,可没一点丫鬟样,什么事都要管。
“凤儿小姐和燕儿小姐是关心爷。”牙儿随著她步出房门,回身带上门。她在船上的职责就是照顾保护小姐。
“真不知道你是谁的丫鬟!”海琦摇摇头,正巧长廊迎面而来一位白胡子的老翁,她漾著笑迎上前,“周叔。”
“琦丫头。”周叔抚髯笑呵呵。这爱扮男装的小丫头,从小就喜欢跟在他身旁听他说海上冒险故事。
原本她爹无意让她沾染江湖血腥,宁可让在家里当千金。表面上她的确是外人眼中温柔婉约的大家闺秀,而实际上在无人的时候,她常常溜到海边去逐浪戏潮,往往弄得一身伤回来,每次夜半三更鬼鬼祟祟到他这偷拿药,才被他发现。
她泅水的技术可不输庄里最强的海麒麟黑麒麟部队,还曾经在及笄时偷偷参加义庄年度举办的泅水竞赛,并在那一年拿到第一,当时她令人惊艳赞叹的如海豚般凌波飞潜,然后一眨眼在海中销声匿,没有人知道那位一身漆黑的蒙面男子是何方神圣,连她爹都被蒙在鼓里。
这也是日后他力排众议,荐举她当海麒麟继承人的原因之一。
“病人怎样?”
“琦丫头,你问的是船上的伤患,还是房门后那位?”周叔含笑,指了指旁边的房门。
“周叔。”俊朗尔雅的古绍华那张温柔的笑脸窜入她脑海,海琦不知道为什么心悸了下。
捕捉到她清澈水眸闪过一丝迷惘,周叔摇头淡笑,“唉,女大不中留。”上回喜酒没喝到颇令人惋惜,不过相信这一回他不会错过。
“周叔,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你进去看看他吧。”他揉揉她的头,欠身让她过,“他没事,只是海水喝多了些,但晕船症状比以前改善了些。”
“谢谢周叔,我进去看他一下。”海琦颔首,越过周叔,在牙儿推开房门后进入。
“我等著喝你的喜酒,琦丫头。”他对著她背影喊著。
“砰!”海琦脚下一个踉跄,身子往前冲且头撞到门板,身后传来周叔远去的朗笑声。
“爷,你没事吧?”知悉内情的牙儿忍著笑,搀扶著她。
“爷,你要不要紧?”阿吉赶紧上前探视,到现在仍无法相信追随多年的她是女的。
“我没事。”海琦懊恼的揉揉额头。她跟他……视线不期然与床榻上那挤著虚弱笑容的家伙交会,她心脏卜通的漏跳一拍。
以前怎么都没觉得他长得还不赖?不过就算他长得人模人样,她也不会忘记因为他的逃婚打击她的名誉,而带来生活上的灾难。
都是他家名气太响亮,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牵累了做未婚妻的她,还好她还有海麒麟号可以让她耳根子清静,虽然整日戴著面具有点不方便,但总比出门被人投以异样的眼光来得好。
对阿吉使个眼色要他退下,海琦神色若定的走进房间,坐在花桌边,“早呀,古公子,你终于起来啦,你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我还担心你会不会一觉不醒,这就很麻烦了,毕竟你贵为武林盟主之子,船上是没有棺材啦,不过倒是有草席可以借你。”
习惯了她说话夹枪带棍,古绍华勉强的一笑,“谢谢海公子的关心。”一醒来就吐到不行,他宁可昏睡到上岸。
“这是应该的,你是海麒麟号的贵客,身为主人应该好好招待。”她皮笑肉不笑的说。
“爷,喝茶,退火。”牙儿赶紧奉茶。
海琦白了她一眼,接过茶,尔雅的浅啜。
古绍华抚著额,拢起眉锋,“不瞒海公子,我方才作了一个梦。”他回忆起那令人惊悚的一幕。
“什么梦?说来听听。”
“我梦到你变成女人。”
“噗!”满口茶喷出,“咳咳……”被水呛掉的她忙不迭的放下杯子,美眸含怒的脱口而出,“我本来就是……该死的!”忍不住咬住舌头。真笨,他忘掉更好,她干么老实招认。
古绍华面色一肃,“海公子,开玩笑也要适可而止。”
她哪一点不像女人?!“我、在、开、玩、笑?”海琦龇牙咧嘴,嗓音拔尖,一字一句的指著自己鼻子。
“明明外表看起来就不像女人,没胸没臀的,浑身上下没半点女人味,连皇宫里太监的举止都比你有气质。”
她气得拍桌站起身。“拿我跟太监比?!你瞎了你的狗眼……”他这笨蛋新郎官眼睛不知道长哪去了。
“瞧你,才说两句就暴跳如雷,你说是你是姑娘,母猪都能赛貂蝉了,你别害我身上的鸡皮疙瘩掉满地。”说著还搓了下手臂站立的疙瘩,古绍华光想像她穿上罗裙露出娇羞的模样,就忍不住打个哆嗦。
“我哪一点不像女人?”海琦咬牙切齿的冷笑,握紧拳头压抑冲上前给他一顿毒打的欲望,手背青筋突起。
“一般姑娘家都懂得坐莫摇膝,笑不露齿,口不秽言,语莫高声,步不盈尺,有教养的名门千金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养在深闺里,哪有女孩子会不顾贞节跟群男人厮混?别提说你一身男装打扮,行为举止粗鲁野蛮不说,走路像七爷八爷,嗓门大如雷,每次讲话火爆得像要找人干架,一副街头地痞的语调,要说你是女人恐怕鬼也会从坟墓中吓醒。”
“你……”她要宰了他,分尸喂鱼。
“你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你牙齿又痛了?”听到磨牙的喀卡声,古绍华关心的问:“周大夫刚走,要我去帮你叫回来吗?你真的需要看一下牙齿,为了面子问题而忍痛实在很不值得,牙齿痛的滋味我很清楚,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而且小病不医,大病难救。”
气冲上脑门,海琦紧绷著脸,喃喃自语从牙缝挤出,“我今天不把这家伙大卸八块,我就不姓海。”
这姑爷说话也真够毒。“爷,冷静。”牙儿机警的拉住朝古绍华移动脚步的海琦,免得她铸下杀夫的过错。
“叫我冷静?!牙儿你自己也听见了,他说的那什么鬼话,我哪一点不像女人了?!我全身上下都是真材实料。”
“爷,你小声一点,别忘了这是在船上。”小心隔墙有耳啊,虽然这木板挺厚的,但还是小心点好。
“我管他什么船上。”
古绍华摇头不觉莞尔,“还说自己是姑娘,哪有姑娘家会不顾礼仪的大吼大叫?”跟她聊了下天发觉他竟忘了晕船,不会想吐了。“不过,你现在歇斯底里的模样倒很像泼妇骂街。”
泼妇?!他居然说她是泼妇。“你这臭男人,王八蛋,卑鄙下流无耻……”海琦一脸铁青的咒骂,气冲斗牛就要冲上前,牙儿赶紧从她背后抱住她。“放开我!”
“小姐,别激动,不能打呀。”
古绍华一愕,“你叫他小姐?”这主仆真怪,该不会是仆人为迎合主人异于常人的兴趣而把他当姑娘?
“牙儿,你刚叫我什么?”海琦激动的身子僵了下,回瞪她。
牙儿见她稍微冷静下来,幽幽叹了口气,“小姐这里没有外人,你就干脆跟姑爷老实说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