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他话还没说完,纪湘玉便回应他一个清脆响亮的巴掌。
“秦泊因,你实在令我太失望了!”
这一巴掌让秦泊因呆怔,也让他胸中的热情顿时冷却,却让杨南筠不顾脚上的伤势,护到了他面前。
“秦伯母,你怎么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就乱打人?”
她挺身护卫的画面更令纪湘玉怒火中烧,“我管教儿子,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没教养的小魔女说话?让开!”她伸手用力将杨南筠扫到一边。
原本就重心不稳的杨南筠,经过这一推,立即像断线的气球一样向旁飞了出去。
“小妹——”秦泊因惊呼一声后立即奔到了她身旁,看着她因疼痛而扭曲的脸,心微微地一抽。“你有没有怎么样?”
杨南筠还来不及回答,一道高亢清亮的声音伴随着一串杂杳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老巫婆!你凭什么欺负我家小妹?”杨西箩气冲冲地指着纪湘玉的鼻子,毫不客气地质问道。
刚自面馆回来的她与杨北怜,刚好目睹了推人那一幕,虽不明始末,但血浓于水的亲情让她毫不犹豫地冲了过来。
见杨西箩来势汹汹,惟恐其对母亲不利的秦泊因顾不得地上的杨南筠,立即挡在母亲面前,护卫道:“对不起!我妈不是故意的。”
但,他这个反射性的动作,却让杨南筠心头仿佛被刺了一剑,脸色倏地变白。
她迅速变化的脸色,让初奔到她身旁的杨北怜眼睛蒙上一层担忧。
秦泊因明显护短的态度更加惹恼了杨西箩,只见她立刻反唇相稽道:
“什么叫不是故意的,小妹的脚裹了那么大一包她没看到吗?”
秦泊因还想替母亲解释,孰料,纪湘玉却一把推开了他——
“就算我是故意的又怎样?会迷惑男人的妖精不该打吗?”她厉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心中打什么如意算盘,照照镜子吧!乌鸦就是乌鸦,永远别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过往的伤痛令她有些口不择言。
“妈!”秦泊因想阻止这些难堪伤人的话语,却被纪湘玉一手挥开。
“你们这些不自量力的女人给我听好,只要有我纪湘玉在的一天,你们杨家这些贱女人永远别妄想踏进我们秦家大门一步!”
“老巫婆,你……太过分了,谁稀罕进你们秦家!”“贱女人”这三个字让杨西箩怒不可抑地握紧了拳头,正蓄势待发之际,杨南筠的手阻止了她——
“二姐,别生气——”她冷静地挣开了被杨北怜搀扶的手,一拐一拐地来到纪湘玉面前,神情平静地道:
“秦伯母,所谓‘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们是贱女人,那你是什么?弃妇还是可怜虫?连自己心爱的男人都管不住,你这个失败者不去反省检讨,反而在我们面前谩骂叫嚣……”她惋惜地眯起眼。“秦伯母,我真是替你感到悲哀!”“小妹——”秦泊因乞求地喊了一声,想阻止她把气氛弄得更糟。
但杨南筠却只是示威地抬了抬下巴,继续道:
“秦伯母,女人的青春有限,奉劝你把所剩无几的青春拿来疼惜自己,不要再像只刺猬般逢人就乱刺。”接着,她的表情倏地变得森冷,“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在我面前侮辱我的家人,再有下一次,我杨南筠绝对不放过你。”
“好……说的好……”纪湘玉气得全身发抖,杨南筠这番话,百分之百击中了她内心最深最痛的要害。“你们杨家人联合欺负我这个老太婆是不是?好,我就睁大眼看你们怎么跟我斗!”撂下话后,她极力挺直了抖颤的身子昂然地走入秦家。
“杨南筠,你太过分了!”看着母亲极力掩饰伤痛的身影,秦泊因愤怒地丢下这句话后,返身追上母亲。
他们一离开,杨南筠森然的面孔立刻换上一脸的茫然。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杨西箩过来搂住了她的肩,歉然地道:“小妹,对不起,我好像把一切弄砸了。”
杨南筠摇了摇头,只是苦笑,剧变的发生令人始料未及,前后才几分钟而已,她的心情便经历了剧烈的起落。
“三姐——”杨北怜哽咽地喊了她一声,眼中泪光已然乍现。
“傻瓜,哭什么?”杨南筠反倒安慰地搂住了小妹的肩膀。“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欺负我们杨家人的,那老巫婆当然也不例外。”她故作轻松地做了个鬼脸。
但,却没有人轻松得起来。
“为什么有情人之间要经历这么多的波折?”杨北怜抬起被泪水氤氲的脸问道。
杨南筠抬起脸,望天。一会儿,才道:“因为我们斗不过命运的捉弄。”
星子一颗一颗爬上了黑色的帷幕,争奇斗艳地闪啊闪的,虽点缀了无垠的天空,但它的明亮——却短暂而遥远。
第7章(1)
在杨家姐妹相拥喟叹的同时,尾随纪湘玉走进家门的秦泊因,也面临了一场抉择的风暴。
“妈,听我说——”
一入屋,秦泊因想拦住情绪激动的母亲,试图解释。但,纪湘玉的脚步没有停,仍疾步地向前走着。
见母亲不理,秦泊因干脆早她一步地挡在楼梯前,“妈,听我解释好不好——”
“事实摆在眼前,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养的‘好儿子’!”纪湘玉颤着身子,以心痛无比的语气道。
听到母亲已有些哽咽的声音,秦泊因心头有点酸,他当然知道杨南筠那番话是如何深深地刺到了母亲的痛处。
但,刚刚的误会若不解释清楚,肯定又会加深,是以,他急急地安抚道:“妈,你不要介意好不好,小妹她……不是有心的。”
见一手养大的儿子此刻竟然还帮着外人,一串串揉合了委屈、心痛、不甘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隐忍了一个晚上的情绪在刹那间崩盘——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这样对我?我纪湘玉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
她激烈的反应先是令秦泊因一怔,因为,他完全没料到母亲的反应会如此激烈。
母亲语中的怨叹他当然懂,父亲的离开,大哥的形同陌路,他知道母亲内心一直无法释怀,更把许多直接、间接的不满与怨恨全转移到杨家头上。
但,事实上,把所有事情全怪罪到杨家头上,并不公平,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看清楚这一点。以前,做为一个旁观者,为人子的他为安抚受伤的母亲,他可以不说、不去刺激母亲。但现在,情况危及到自己与小妹的未来,他不能再沉默,他不能任由母亲的偏见毁掉她自己以及这个家。
是以,对母亲的泪水虽不忍,他还是想扭转母亲对杨家的刻板印象,软言道:
“妈,放下对杨家的偏见好吗?所有的事,杨家纵使有错,也不是全部……”
“对!错的是我,错的通通是我,这样你满意了没有!?”纪湘玉歇斯底里地大吼着。
因为杨家,秦倍祥遗弃她;因为杨东筝,秦泊怀不谅解她;现在,又为了个杨南筠,秦泊因竟然反过来指责她……她这一生中,到底要败在杨家人手上几次?到底要让杨家人羞辱几回?
前愁未解、新仇又至的悲愤让她一时之间悲从中来,泪水不可遏抑。
得到这样歇斯底里的答案,一时之间,秦泊因有些哑然。由母亲完全不理性的反应来看,他知道自己错了,他完完全全低估了母亲心中对杨家的恨意,也挑错了时机;又或许,他的解释只是枉然。
此刻的他顿时有些明了大哥当初不再坚持、选择妥协的理由。一边是亲情,一边是爱情,夹杂在两难之间,那种无法取舍的痛苦……
“你知道我并没有那样的意思……”他困难地转动喉结,思考着要用什么样的辞句才能不去刺激母亲。
但,纪湘玉却似充耳不闻,趴在墙壁上痛哭了起来。
她的吼叫声,终于将楼下的菲佣玛丽亚、以及楼上的秦家姐妹引了出来。
见一向形象端庄的母亲此时像一头失控的母狮般,披散着头发痛哭失声,当下,秦泊莉痛心地斥退了菲佣后,奔了过来,一把搂住母亲的肩膀柔声道:
“妈,怎么了?别哭。”
女儿护卫的肩膀,让纪湘玉如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的浮板,更加地泣不成声。
“泊莉,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我疼了二十几年的好儿子啊!”
秦泊莉瞥了一旁默立的秦泊因一眼。虽不知争端为何,但她隐约已可猜到九成,因为,这样的画面在秦家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
有了倚靠的肩膀,纪湘玉尽情地发泄着胸中的委屈。
秦泊莉一边轻拍着母亲的肩,像哄小孩般将母亲慢慢地带上楼。
秦泊因一直注视着两人的背影,嘴唇略掀了掀,似乎想再解释些什么,但一直到那两道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仍旧没有说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