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跪下来,握住原本温暖柔嫩、如今却冰冷僵硬的小手,抚棺沉痛的嘶喊:「你说每年都要买个大蛋糕和宗浩喜欢的东西陪他过生日的,你说过的……为什么离开我们?你说我宠你,你宠宗浩的,现在你走了,我要宠谁?谁又来宠宗浩……小欣,你怎么舍得离开我……」
语晴见到一滴泪珠掉落在亚欣的棺里,忍不住走近他,哽咽的说:「擎天,你别这样。」男儿有泪不轻弹,莫擎天这样的商场悍将却在妻子的葬礼上流泪,著实令人心酸。
彻底崩溃的莫擎天转身紧紧抱住语晴,喑哑的嗓音哭喊著:「我爱她啊,失去了她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小欣……小欣……」此刻的他不是传闻中冷血无情的男人,只是个失去所爱、痛不欲生的平凡男人罢了。
语晴突然被他搂住,惊讶的本能反抗,但是听到他毫不设防的痛苦,她缓缓的把手环住他,像抱著一个迷失的孩子般,拍著他的背安抚他。
暗恋他多年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的接近她,也是他们第一次如此亲近,却是在这种情况下。语晴感慨良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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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擎天变了。自丧礼后他就变得消沉,整天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里喝闷酒,对宗浩也不理不睬,仿佛整颗心随著亚欣的去世而彻底死去。
语晴对这样的他束手无策,她向公司请了一个礼拜的假,每天来莫家照料他们。失去了亚欣后,原本明亮、充满生气的莫家突然变得阴沉起来,晦暗的气氛让人退避三舍。可怜的宗浩整天哭著要找妈妈,又被莫擎天的转变吓到,根本不敢去找他。
语晴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思索后决定去劝劝他,希望他能振作起来。
挑了个保母带宗浩出去的时间,语晴深吸口气,步履坚定的走向已经五天未曾开门的主卧室,她轻轻敲门,没有意外的听到里头传来大吼:
「滚!不要来烦我!」
这些天他一直拒人于千里之外,但这次语晴决定不再纵容他。她拿出莫家的备份钥匙,插入锁孔,打开了房门。
房里一片阴暗,地上散落著酒瓶和垃圾。莫擎天坐在地上,手里拿著一瓶酒,黯沉的脸庞、胡髭一下巴,头发也散乱非常。
他抬头,充血的眼眸不耐的瞪著语晴,大吼:
「我说滚你没听到吗?滚!」他用手指著房门,摇摇晃晃的起身,威胁的走近文风不动的语晴,挥起拳头恐吓道:「不要让我揍人,我不会因为你是女人就心软。这是我家,我叫你滚、出、去!」他下最后通牒。
语晴不理他,走入房中拉开窗帘让阳光透进来,一下子室内整个明亮了起来。
莫擎天不习惯刺眼强光,怒吼著:「你在搞什么鬼!」剧烈的头痛让他颓然坐在床上,无力去赶语晴走。
「我在整理你弄出来的一团乱。」语晴收拾著地上的东西,看到几乎全是亚欣的照片,不禁红了眼眶,她迅速收拾好,对莫擎天说道:「去把自己弄得像样一点,你以为这样做是对亚欣的哀悼吗?你以为她会高兴吗?」她严厉的说著。
听到亚欣的名字,莫擎天怒斥:「不准提她!你又怎么知道我心里的苦!」他忿忿的瞪著她。
语晴叹气,她温柔的说:「我知道,亚欣也知道,所以她才会叫我照顾你,不让你这样过下去。」
莫擎天的反应是迅速的,像是未曾喝下数瓶烈酒般,转瞬间已经移动到语晴身边,毫不怜惜地抓住她的手,怒问:「你是什么意思?你早就知道她的病?说!」
被他抓得好疼,但语晴仍咬牙忍耐。也好,就告诉他吧!反正他终究会知道,她不可能贸然的介入他的生活。
语晴看著他燃著怒火的眼,清晰的说:「是的,我早就知道她的病,亚欣因不愿意你担心,所以让我瞒住你。她希望我能照顾你,不要因为她的死而过度悲伤……」
听不见其他的话,莫擎天脑海里只响著:她早就知道、她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帮她瞒我?你难道不知道失去她会让我痛不欲生?你……太可恶了!」他愤恨的更加重手上的力量,咬牙切齿的说。
他对亚欣居然告诉她一切而非他感到愤怒,也对自己笨到完全没有注意到亚欣的异样而自责。但他选择逃避,把错都归给语晴,比起承认自己的过错要容易太多。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对语晴的怨恨。都是她不说,都是她!要不是她不说的话,他也不会这么痛苦,至少他会有心理准备,陪亚欣好好度过这段日子,而不是让她一个人受苦!
一想到亚欣的无助害怕,和一个人承担的痛苦,令莫擎天几欲发狂。
「擎天,你冷静点,亚欣希望如此,我又怎能不答应她呢?」她有丝伤心,对他居然不分青红皂白的怒气。
莫擎天恨恨的说:「亚欣的为人你不了解吗?她是那么柔弱善良,舍不得别人受苦,宁愿自己承担痛苦,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受罪?我恨你!」
被他强大恨意给伤的体无完肤,语晴忍不住摇头流泪,「你怎么能怪我?这是亚欣的意思,你不能是非不分啊!」她没想到他会这样曲解她,现在仿佛一切的错都在她,她却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她深爱的男人竟然如此误会她,还说他恨她!语晴心痛欲死。
「哼!」莫擎天冷笑,「我就是是非不分,滚!这辈子我都不要见到你,我莫家不欢迎你!」
语晴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她忍住心伤,颤抖著对他说:「恨我吧,擎天,如果这股恨意能让你振作起来的话……我甘之如饴。只是,我已经答应亚欣,所以……恐怕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从此离开。」
她缓慢的走过他身边,柔弱得仿彿他再说一句伤人的话她就会倒下去,但又挺直背脊、高昂著头、坚强的直视前方,有尊严的离开房间。
莫擎天燃烧著仇恨之火,他不会让她好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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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晴仍然遵守著对亚欣的承诺,每日下班后就来到莫家,接手保母及佣人的工作。亚欣在时没有雇用任何人,可是现在她不在了,莫家父母在搭机返美前特地为莫擎天雇了保母和管家,来照料他及宗浩。只是他的坏脾气让她们退避三舍,只要语晴一来便会迫不及待的离开。
她那日的劝慰没有发生任何作用,莫擎天仍然把自己封闭起来,唯一的改变大概就是--他恨她。
她每次来就要忍受他无理的谩骂,但经过这些日子,也许是累了,他不再表现得像只怒吼的狮子,而选择彻底漠视她。语晴知道他之所以没有撵她出去,是因为亚欣的关系。
而宗浩的情况也很糟,他变得畏怯,总是需要人陪在他身边,看来莫擎天的坏脾气伤害的不仅仅是他自己。
这天和往常一样,气氛僵滞,语晴念著故事书给宗浩听,心里担忧著莫擎天。难道他真会如同亚欣所说就这样一蹶不振吗?她又要怎么做呢?
门铃突然响起,语晴疑惑的前去开门,会是谁呢?
门外站著的是一个俊朗的男子,穿著体面的西装,脸上净是不耐。看到语晴他有些惊讶,问道:「这是莫擎天他家吧?」
语晴点头,「请问你是……」
男子礼貌性的朝她微笑,「我是钟维瀚,莫擎天的好友,也是公司的总经理。我今天来看看他到底见鬼的在干什么?连公司都不来,存心累死我!」他恼怒的说著。
发现自己说了粗话,他朝语晴懊恼的笑笑,「抱歉,平常我不是这么粗鲁的人,实在是擎天可以逼圣人失去耐心!他公司不来、电话不接,真不晓得他在搞什么?可以请你让我进去找他吗?」他以为语晴是莫家请的佣人。
原来公司的人也终于不耐烦了,语晴打开门让他进来,燃起希望的对他说:「钟先生,希望你好好劝劝擎天,别让他再这样下去了。」
钟维瀚闻言注意起语晴,疑惑的问:「你是?」佣人不会直呼雇主的名字吧?
知道他误会了,语晴微笑解释道:「我是亚欣的好友,来这儿照顾他和宗浩。在葬礼上我们应该见过面的。」她看著宗浩朝他解释。
不好意思的笑笑,他承认道:「是吗?老实说我已经忘记那时候看过哪些人了,因为人实在太多了。」
「不要紧,你快进去找他,说不定他会因你而振作起来。」语晴一心只希望莫擎天不要再这样颓丧下去。
点点头,钟维瀚朝语晴所指的房间走去。
语晴安顿好宗浩上床睡觉,出来时即听到房里传来大声的斥责和一连串摔东西的声音,不禁走至他房门外。
「你别给我装哑巴,莫擎天,你到底是怎么了?全世界都知道你为了亚欣的死痛苦不堪,但一定要搞到这种地步吗?看看你自己,像变了个人似的,你给我振作起来听见没有!」钟维瀚朝他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