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没勾引他,你唆使流氓打人总是有吧?公司还要负责赔偿胡先生的医药费,唉……如今生意不景气……”
“柱哥也不是流氓……”我发觉这一点竟是整个事件中我最不能忍受的。
“天啊,你们竟然还兄妹相称!唉……年轻人如果自甘堕落……”
“老板……”
“你千万别怪我,这两年来我待你不薄,做人要饮水思源……倘若那些小混混想找麻烦就让他们去隔壁的地产公司,别来找我……唉……我苦苦熬到今天才有这麽一个小公司……”
我知道再说什麽也无法帮老板从自怨自哀的幻境里走出来,只好认命的拿著信封起身。
“谢谢您这两年来的照顾。”我鞠躬。
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老板突然叫住我。
“还有什麽事吗?”我问。明明都已经解雇我了……
“你顺路把这份样版送到红山的印刷部去,也算替公司尽最後一份心力。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去我也不会逼你。唉,这年头啊……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老板,我去就是了……”我接过他手里的大信封逃出生天。
需要收拾的东西其实不多。因为我不像莉莉和小安她们喜欢摆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在桌面上。一个笔筒,一只茶杯,一个小台历,加上抽屉里一些文具和几包纸巾,空荡荡的办公桌上已找不出丝毫我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小安正捧著午餐的便当盒大吃大嚼,连头也没抬一下。
穿过走廊的时候,我隐约察觉到来自背後的指指点点──
“原来就是她呀,长的也没什麽特色嘛……”
“身材好喽,现在的男人看身材不看长相的……”
“这种人少惹为妙,说不定哪天就被她认识的那夥流氓教训了……”
“胡先生也太不小心了,怎麽会招惹上这种风骚浪女……”
“瞧瞧她,被炒了呢,还一脸不在乎……”
“她当然不在乎了,回去有人养嘛……”
这是在说我吗?我在电梯前停住脚步。环顾四周,一颗颗人头“嗖──嗖──”几声缩回各自的办公隔间。
我不懂事情为什麽会变成这样。
明明前几天还什麽事都没有,我尽我的本分做我的工,朋友虽然不多但也不曾树敌,迟钝的个性让我得罪人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怎麽只一个晚上的工夫我就摇身一变成了人人喊打的潘金莲?我明明没有做错什麽……我有吗?
这个问题困扰著我,直到我走出办公大楼。
被解雇的认知在此刻清晰起来。是的,我被解雇了,以後也不再会回来这里上班。
奇怪的是我并不觉得留恋,尽管这是我工作了将近两年的地方。
一阵风吹过,我将散开的长发撩到肩後,刚好触到那个失而复得的小发卡。
唇边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我迎著扑面而来的风,背起挎包朝地铁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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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设在红山的印刷部我只去过一次。那次也是为了送文件。
从地铁站转了两趟车,又步行了一段不算短的路,我总算成功摸到印刷部的大门。原来我的记性并没有想象中那麽糟,我有些开心的想。
将样版交给印刷部主任後,我突然不晓得自己如今该去哪儿才好。工作没了……回家睡觉吗?还是趁自己现在人在外面,四处转转顺便找下一份工?做了两年的打字员,是不是该换个不一样的工作环境?其实有不少事情都可以尝试做做看的……
一边想一边走,就这麽走出了公司大门。
一辆重型机车突然驶到我跟前“嘎──”的停住。戴头盔的骑士……有点儿眼熟的灰T恤……不会那麽巧吧?
“嗨!”亲切的大嗓门……
“柱哥!”真的是他耶!真巧,好象到哪儿都能碰到他似的……
“你来干吗?”
“你来这里做什麽?”
两把声音同时发问。我愣在那儿,不晓得是该回答他的问题还是给他先开口的机会。
“在这儿等著。”他命令道。在我发愣的当儿,他跳下车打开加大尺寸的後备箱,拎出两个大大的白塑料袋走进公司大门。
不一会儿工夫,他两手空空走出来。
“我来送样版。”我回答他刚才的问题,然後歪著头等他解释他出现的原因。
“我来送外卖。”他拍拍机车後坐,示意我坐上去。
“你在外卖店打工吗?”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我总算可以向子鹃证明柱哥不是小混混,他有正当职业的,他在外卖店打工……
柱哥“嗯”了一声,对著原地不动的我又拍拍车後坐。
“你那几个兄弟也在外卖店打工吗?”我还想知道更多。
柱哥开始皱眉。
“对了,你上次送给我的便当真好吃,子鹃也想要一份……哎?!”突然出现在腰间的一股力量将我连根拔起,然後稳稳放在机车後坐上。
“迟钝!”柱哥骂道。
“我本来就迟钝嘛……”
“坐好!抓紧!”
“是……”我两只手紧紧箍在他腰上。
机车闪电一样冲了出去……
真是个不一样的下午,我想。
换作平常,我此刻应该是坐在公司的电脑前埋头做校对、做排版、做千篇一律的文字工作、做到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而不是和柱哥肩并肩坐在街心公园暖洋洋的石凳上吃便当。
不远处有几个小孩子在玩滑梯和跷跷板,清脆童稚的笑声回荡在小草坪上空,久久不散。
手里的便当盒本来是柱哥留给自己的。可当我不小心说出自己还没吃午饭後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从後备箱里掏出这个便当塞给我,自己则走到街角的熟食店里买了两个汉堡回来坐在我身旁大嚼特嚼。
“这麽大一份便当我可能吃不完。”我说。虽然这份便当看上去非常美味,但我也不想撑死。
“吃不完我再帮你吃。”柱哥看也不看我一眼,只顾著闷头啃汉堡。
“汉堡很好吃吗?”我怀疑的看著他的吃相。
“嗯。”他这回连话都懒得说。
没趣的吸吸鼻子,我也开始安静的吃便当。真的很丰盛耶!和上次一样有两道主菜──卤鸡翅和咖喱牛肉,青菜和炒蛋也很多,满满当当一大盒。我夹起一只鸡翅放进嘴里,细细品味这顿难得吃到的佳肴。
“这样一份便当卖多少钱?”我越吃越有和子鹃拆夥的念头。要不劝子鹃和我一起叫外卖吃也成,她不是很中意柱哥上回送来的便当吗?
“两块八。”
“只要两块八?”我有些意外。去食阁叫这麽一份饭菜至少也要四块半,分量还未必有这麽足。“卖这麽便宜万一亏本怎麽办?”
“你怕我没钱赚?”
“外卖本来就不怎麽好赚啊,万一你老板赚不了那麽多钱,把你给炒了怎麽办?”
“不会的。”他话中有种没来由的笃定。我不免替他担心。
“做人要有危机意识才好。”我放下便当盒教育他。“做老板的人是不会管手下死活的。他们高兴了可以雇你,可以给你加薪,不高兴了也可以随时炒你,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倒霉……”
“你说什麽?”
糟糕!我慌忙掩住嘴巴可是已经太迟。柱哥一脸阴晴不定的逼近我。
“你、被、炒、了?!”
“我……我……你要是说我把我老板炒了也不是不可以……呃……今天天气真好……”我朝旁边挪了挪,吞著口水说道。
“他凭什麽炒你?!”
“他……他是我老板啊……他有这个权力……”我又挪了挪。天啊,他的杀气好重……
“你该死的天杀的笨蛋为什麽到现在还替别人说话!?!?”
“我……我……我……”我彻底开始口吃。
“别挪了!”
“哎?”
“我叫你别挪了!!”
“哇!”我从石凳上掉了下去。眼看我纯洁的屁股就要和草地做出亲密接触,一股外来的力量瞬间将我坠落的身体拖离轨道,“碰!”的撞上一堵硬邦邦的墙壁……
噢……鼻子……跌到屁股我也认了……为什麽每次都不肯放过我脆弱的鼻子……我痛苦的忍著即将奔涌出来的眼泪,抬起头想看清自己到底撞到了什麽,却被一张超近距离的脸吓得“啊”了一声。
“柱……柱哥?”他的五官有些模糊。
“你最好别再这麽看著我……”
“哎?”
“我警告你!别再这麽看著我!!”
我慌忙把眼睛一闭,本来就悬在眼眶里的泪水立刻流淌出来,顺著我鬓角的发丝一点一点往下滑。
“要命!”
又怎麽了?我不是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吗?他还不满意?
小心翼翼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我很想瞧瞧他为什麽发火。哎?为什麽他的脸越来越近?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两片潮湿的温热蓦地封住我正要张开的嘴唇,也吞没了我尚未提出的问题……
这这这……他他他……我我我……我们是不是在接吻?
哇!舌头进来了……唔……好奇怪的感觉哦……嗯……汉堡肉?现在想这个好象很没情调……不行,缺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