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面?”
点头。
“罐头?”
用力点头。
“饼干?”
连续点头。
“自己解决。”购物篮“碰”的塞回我怀里,撞得我胸口生疼。
“你不帮我拎啦?”我冲著他的背影喊道。
没有回答。很快,连那个暗灰色的背影也被人潮淹没,不留一点痕迹。
第五步
我生平头一次收到花。十朵红玫瑰。
是隔壁地产公司一个姓胡的先生送的。我不小心忘了他的名字。
花束里有一张卡片──
“放工後在一楼咖啡厅等你,不见不散。”
我想不通这位素昧平生的胡先生为什麽要见我。既然对方有事相求我也不好意思爽约。
十朵玫瑰我只留了一支插在笔筒里,剩下九支分送给了办公室另外三个女孩,一人三朵刚刚好。
放工的时候我发觉笔筒里的玫瑰蔫了,这才猛然想起切枝的花不浸在水里是活不了多久的。为时已晚。
我决定把花拿回家埋掉。
排版公司位於写字楼四楼,我每天放工都自愿放弃和人群争夺电梯里有限的空间选择步行下楼,因为那并不会消耗多少体力。今天当然也不例外。
下到三楼的时候我听到身後有脚步的回音。我知道不管是谁都一定比我走的快,於是乖乖闪到更贴近墙壁的位置走自己的路。可是并没有人从我身旁走过。身後的脚步不知为什麽放缓了节奏,亦步亦趋的跟著我。
又下了一楼,我开始感到好奇。回身的瞬间一道灰影从身旁略过,“!、!、!”奔下楼去。
柱哥?
怎麽可能嘛……我不明白自己何以有如此滑稽的念头。
我没忘记胡先生约我的事。下到一楼後站在咖啡厅门口四处张望。
“萧小姐,这边!”落地窗边,一个穿黑西装戴眼镜的男人朝我招手。
“胡先生?”我不确定的问。对胡先生的印象非常模糊,因为我们从未有过正面接触,充其量是路过彼此公司门前时打个照面。
“是的,真高兴萧小姐还记得我。”他眯著眼睛笑。
“不客气。”我礼貌的回答,很不好意思说出事实──其实我根本不记得。
“萧小姐的气质真好。”
“谢谢。”其实我真正想说的是“才怪”。如果他形容我气质好是指我不加修饰的披肩长发和色彩单一的连身长裙,那麽我很乐意告诉他我留长发是懒得去剪,穿连衣裙则省下穿两次衣服的力气。
“萧小姐喜欢吃什麽?”
“炒福建面。”我照实回答。
“呃……”胡先生愣了一下,立刻又堆起笑脸。“真巧,我也是!”
我不大喜欢他的笑容,因为他笑的时候眼睛藏在镜片和眼皮後面。他看的到我我却看不到他。
“萧小姐喜欢喝点什麽?这里的蓝山咖啡……”
“我不喝咖啡。”那会让我睡不著觉。而我痛恨失眠。
“那个……萧小姐喜不喜欢我送的花?”胡先生的笑容开始僵化。
“抱歉……”我从挎包里掏出那支萎顿的玫瑰,有些不好意思。“不小心弄死了。”
“其余九朵……”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胡先生的面部肌肉好象在抽搐。
“我分给办公室的同事了,她们很喜欢。”我替自己的同事向他道谢。
“不……不客气……”
“胡先生约我有什麽事吗?”我问。
“是这样的,我对萧小姐颇有……好感。不知道是否有幸邀请萧小姐……看场电影?”
哎?这是不是在追求我?
“萧小姐今晚有空吗?”
“对了,我今天要回家洗衣服!”我突然想起室友子鹃分配给我的任务,还有那筐积攒了一个半星期的衣物。
“那……那真不巧……明晚呢?”
“明天晚上应该有空吧……”我兀自思量,没有留意到镜片後闪烁不定的眸光。
“那就这麽说定了,明天同样时间我在这里等你。”他放下自己那杯咖啡的钱,起身向我道别。
落地窗外的视野十分开阔,胡先生的黑西装夹在人群中穿过马路。
还有一个我更熟悉的灰色背影。
“有人追我。”我告诉室友子鹃。
“哪个色情狂这麽大胆!?别怕,我去堵他!!”子鹃抄起菜刀就要冲下楼。
“不是,我是说有人追求我。”我又重复一次。
“真的?”她一脸怀疑状。
“嗯。”我点头。
“终於有人肯要你啦?”子鹃一翻白眼,躺进沙发看她的时尚杂志。
“你前後态度好象不一致。”我指出。“而且我才刚过23岁生日。”
“对方年龄?身高?体重?月收入多少?是否有犯罪前科和不良嗜好?”子鹃不理我的质疑,连珠炮似的发问。
“大约……三十几到四十岁之间。”
“太老了!”
“比我高一点点。”
“太矮了!”
“体重看不出来,月收入我没问,犯罪前科要去警察局才查的到。”
“你到底有没有脑啊?”子鹃仰天长啸。
“怎麽又凶我?”我不晓得自己说错了什麽。
“最重要的information你一样也没打听到,还说自己有脑?”子鹃把杂志盖在脸上不欲与我多谈。
“我怎麽知道这些很重要……”我嘟囔著回到自己房间。
入梦之前,我捕捉到一丝飘浮在迷雾中的声音──
真的很重要麽?
**********
一觉醒来,我和往常一样的刷牙洗脸,两口冰牛奶灌下肚後,清醒多了。
对哦,今天我答应了胡先生的约会。
“拿上这个。”子鹃在我临出门前塞过来一只化妆袋。
“我没化妆……”
“叫你拿你就拿著!”子鹃眼睛一瞪。“里面有你用的著的东西!”
“可我真的不会化妆啊……”
“好啦好啦,你自己看著办!”子鹃一脚将我踹出大门。
一天的时间转瞬即逝。5点了。
我一走进咖啡厅胡先生就迎了上来。
“萧小姐,你今天特别漂亮!” 他和昨天一样眯著眼睛笑。
“会吗?”我看看身上和昨天那件款式一模一样的连身长裙,对他的赞美表示怀疑。
“当然,红色非常符合萧小姐的气质!”
可我更喜欢蓝色和灰色……我想说却没有说出来。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吧,萧小姐?”
“不是说看电影吗?”怎麽改成聊天了?
“电影8点才开演,我们不妨先吃点东西,聊一聊,萧小姐觉得怎麽样?”
听上去颇为合理的建议,我没有理由反对。
“好吧,不过我不想太迟回家。”
“电影一结束我就送萧小姐回去,我保证。”胡先生笑得眼睛更眯了,镜片闪闪发亮。
招来计程车,胡先生对司机说了个饭店的名字,然後和我一同坐进车内。
一路上,胡先生大谈他经营房地产的心得和多年炒股票获得的红利。我接受到的唯一讯息是──他很有钱,是个事业成功的男人。虽然还不晓得他月收入多少,我想他多半能符合子鹃的标准吧?可我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胡先生,请问你有没有犯罪前科和不良嗜好?”我突然问道。
我的问题显然吓了他一跳,一时间竟接不上话来。
“胡先生?”
“啊?哦,没有没有,怎麽会呢?萧小姐真爱开玩笑。哈哈哈……”他笑著掏出手帕去擦额上的汗。
“胡先生你很热吗?”车里的冷气明明是开著的。
“哦不,我天生比较爱出汗,不好意思。”他继续笑著。不知为什麽那笑声听上去很不自在。
计程车停在一座建筑物门口。
“‘诺亚’到了。”司机说。
胡先生先走下车为我拉开车门。
“萧小姐请。”彬彬有礼的绅士姿态令我稍微舒服了些。
走进饭店餐厅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什麽似的回头看了一眼。可是我谁也没有看到。大概是错觉吧?那个好象机车关闭引擎的声音……
胡先生自作主张为我点了龙虾沙拉,自己要了一份小牛排,又让侍者送上来一瓶一九八零年的红葡萄酒。
我试著尝了口高脚杯里的红色液体。
嗯……甜甜的……虽然不怎麽好喝,勉强还可以接受。
进餐过程中,胡先生并不像在车里那麽多话。更多时候他会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
这一点我倒不是特别介意。人只有一张嘴,吃饭的时候就该专心吃饭,话说多了只会影响食欲。
因为没水解渴,我只得一直喝葡萄酒。一杯喝完,胡先生很快又为我斟满一杯。
第二杯下肚後,我忽然发觉这种红色液体越来越好喝了。是葡萄酿的呢……发明这种饮料的人真了不起……唯一的坏处是它让我觉得很热。也许我该用冷水洗洗脸,我想。
“失陪一下。”我歉然的拿著挎包起身,脚步不稳的晃了晃。“请问洗手间在哪儿?”
胡先生连忙招来侍应生。“请带这位小姐去洗手间。”
我点头道谢,踩著不太平坦的地面朝洗手间走去。
冷水淋在脸上,更托显出双颊的热度。我撑著洗手台端详镜中的自己,被皮肤下铺染开的粉红色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