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不错呢……蓝蓝的天空并没有被建筑群遮挡住……真好。
外面,是个明亮的世界。里面,有两颗爱我、包容我的心。我还有什麽不知足的呢?
我应该算是个幸福的人吧?
……
有人在看我?我明显感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禁把头转去那个方向……
那个人……隐在灯柱的阴影里,看不太真切。可那一身蓝甲克……没错,是蓝甲克。
我突然站起来,金属椅子发出“当──”的一声,撞上长桌的桌脚。
母亲和子鹃同时看向我。
“阿兰,那些不识相的家夥已经走了。”子鹃拍著我的肩膀安慰我。
“我……我出去一下。”我推开她朝外冲去。
人呢?刚才明明还在的……怎麽一眨眼的工夫……
我徨然的在灯柱下打转,可就是看不到蓝甲克的身影。
一个个路人和我擦肩而过,不小心撞到我,踩到我……我却仿佛没有知觉一样,逆著流动的人潮突兀的立在灯柱下那方小小的空间。可能是直觉吧……我总觉得蓝甲克迟早会出现……
“笨女人,你不会走远点儿找啊!?”极度不爽的声音在我身後响起。
“你……你是……”我只记得蓝甲克,却不知该怎麽称呼他。
他闷哼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等一下……”我慌忙叫他。尽管我不知道自己叫住他能怎样。就像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什麽要出来找他一样。
“快点儿跟上,笨女人!”他头也不回,脚步明显加快。
我急忙追过去。
蓝甲克甩开长腿大步流星的朝前走。我不得不小跑著才能勉强跟在後面。几个转弯後,他停了下来。我一下子注意到墙角另外两个人。
“嗨,36B!”黑牛仔朝我挥手。
咖啡衬衫瞧了他一眼,然後也把目光投向我。没出声。
蓝甲克加入了他们的行列。三种熟悉的颜色并立在我面前。
“柱哥呢?”我问。看不到完整的四人组,我觉得奇怪。不但视野里少了最最重要的色调,就连心里也仿佛空出一大块似的……为什麽只有他不在……
“笨女人,你还真敢跟来?”发话的还是蓝甲克。
“我为什麽不敢……”等等……这里……是什麽地方?
我打量四周。除了他们三个……其他人呢?路人都到哪儿去了?方才光顾著跑,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走了哪些路。没想到一下子竟钻进这麽偏僻陌生的窄巷里……
看著他们三个盯在我身上的眼神,我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怕了?”蓝甲克发出轻蔑的笑。
我不理解,也不喜欢他的笑声。於是我又朝前迈出两大步,一声不吭的回视他们。
蓝甲克愣了一下。黑牛仔“呵呵”笑了出来。咖啡衬衫还是一样沈默,可瞧向蓝甲克的目光里却仿佛多了点看好戏的意思。
“喂,笨女人……”
“我有名字,我叫萧亚兰。”我说道。虽然他的态度很不友善,不晓得为什麽,我就是觉得他们不会把我怎样。而且……“笨女人”三个字真的让我很不舒服……尽管我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
被我抢白的蓝甲克又愣了一下,额角隐约爆出“丫”字状青筋。黑牛仔笑得更大声。咖啡衬衫的嘴角也扬起可以察觉的弧度。
他们……到底怎麽了?一个个问号开始在我眼前打晃……
“臭女人,你……”
“好了好了。”黑牛仔打断还想继续叫嚣的蓝甲克,朝咖啡衬衫使个只有他们自己才懂的眼神。
“现在就给她?”咖啡略一迟疑。
“你回去想被柱哥扁吗?”黑牛仔双手插在口袋里,脚下打著拍子。
咖啡衬衫一耸肩,然後直直朝我走过来。
“拿著。”他伸过来的手上有个白信封。
“什麽?”我想问清楚。
“叫你拿你就拿著!笨女人!别不识相……”蓝甲克的叫声越过咖啡衬衫肩膀飞进我耳朵。
“他究竟在气什麽?”虽然不指望自己的问题被理睬,我还是皱著眉头问离自己最近的咖啡衬衫。
“气柱哥。”他吐出我意料之外的答案。
“柱哥……他怎麽了?”原来,我还是想知道……好想知道……他过的怎麽样……
“这问题不该我们回答。你该自己去看。”
什麽意思?柱哥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为什麽他们不肯给我一个简单的答案呢?要知道,也许只要几个字的回答,我就会满足了……我真的真的很容易知足的……
咖啡衬衫却不再理我。将信封塞进我手里後转身回到同伴中间。
拿著信封,我一时有些恍惚。直到他们和我擦身而过才蓦地惊醒过来。
“别让我们失望。”黑牛仔从巷口抛来这麽一句。也让我陷进更深的困惑里。
我只捉住一个重点──柱哥有事。
胡乱把信封塞进手袋,我转身追了出去。
跑到巷口,我左看右看才瞄到那组快要淹没在人群里的三色背影。他们用赛跑的吗?怎麽才一会儿工夫就百米开外了?
“喂──!”我朝他们大喊。“柱哥在哪儿?”
“在农场──”黑牛仔朝我挥挥手。
在农场?柱哥在农场?他在农场……他们的农场……
回到家,客厅里只有母亲一个人。
“兰兰,过来这里。”母亲大人指指她对面的沙发。
坐进固定受审的位置,我看到子鹃的头在卧室门口探了探,缩回去的时候“哎哟”叫了一声,好象是撞到门框。
三年来第一次换了判官,有点儿不习惯呢……
母亲……会问我什麽呢?
我知道自己彻底搞砸了相亲,搞砸了母亲和子鹃的一番好意。虽然当著外人的面她们都极力维护著我,可我知道自己一定让她们失望透了……
母亲不像子鹃,这麽多年来她都不在我身旁。虽然偶尔联络一下,但我过我的日子,她和父亲也有他们的生活,我们从不干预彼此太多。如今做母亲的回来给女儿安排相亲,却在相亲宴上才得知女儿早就失身了……她会怎麽想?有这麽一个丢人的女儿,想必是件很难过的事吧?
我安静的等著。
母亲的双手放在膝关节上,坐姿显得有些僵硬。她一定很生气,我想。
骂吧……不管如何,我已经做了让你难堪的事。你怎麽骂都是应该的……
“兰兰,子鹃都跟我说了。”母亲的声音意外的平静。“妈妈不怪你。谁让你个性就是这样……”
我傻傻的抬起头来,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是在原谅我吗?不骂我吗?
“骂你也没用啊……”母亲像是看出我在想什麽。“女儿再笨也是我生的。”
有道理……我在心里点点头。
“妈妈只要你回答一个问题。”母亲探身握住我的手,放在掌心里轻轻拍了拍。原来,母亲的手可以这麽温暖的……
“兰兰,你心里是不是还想著他?”
想?是的,我想。我一直都在想。尽管想的时候心会痛……
“是你刚才出去追的人?”
我摇头。
“那是他兄弟……”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想他?”母亲用一双洞察的眼睛望著我。
“我不知道……”为什麽想他?因为和他上过床,有了亲密关系,所以想他?好象不是这个原因……我自己也不希望是这个原因……那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廉价。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不懂自己当初如何做出那麽……大胆的事?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是真的,我不後悔。可我仍然搞不懂……
“我觉得自己既清醒又混乱,仿佛一切答案都明摆著可我就是怎麽看也看不到……而且,我经常觉得心痛,莫名其妙就痛起来……尤其是当我空闲下来什麽也不做的时候。”我困惑的看著母亲,希望她给我答案。“我是不是病了?”
“孩子,这不是病。”母亲的微笑里有一点感慨,也有一点无奈。“你只是爱上了他。”
哎?!
我……爱上了……柱哥?我爱他?我“只是”爱上了他吗?
原来……这就是答案啊……我爱他……
因为爱他,所以也想他爱我,想听他亲口说爱我。
因为爱他,所以会失望,会心痛,会不知所措,会胡思乱想。
这一切一切,竟然都是因为爱他……
就这麽简单。
“拨开云雾见青天”就是这麽回事吧?曾经一度几乎成了习惯的傻笑又一次出现在我脸上。
我跳起来朝门口冲去。冲到一半又折了回来,在母亲的错愕中亲了她脸颊一下。
“妈,谢谢你!”
通往兀兰农场的高速路还是老样子。
我让计程车司机在最靠近农场的出口驶下去,然後停在小路尽头。
一路来熟悉的灌木丛告诉我,虽然我是路痴,但这次我没找错地方。
小山坡就在前面。
我看了看那道被人踩出来的小土坡,又瞧了瞧自己一身累赘的都会女郎套装。真迟钝呢,衣服也没换就跑到这儿来了……我笑著脱掉脚上的细跟凉鞋,像当初抛弃那双硬底高跟鞋一样将它们扔在山脚下,然後赤著脚走上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