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怎麽突然飞回来了?”我呆呆的坐著没动,完全搞不清状况。
“子鹃,几年不见又漂亮了!兰兰你怎麽还是傻乎乎的老样子?一点都没进步。不是让你多跟子鹃学学吗?”做母亲的说话完全不向著女儿。我老早就习惯了。
“妈,你还没说你为什麽回……”我还想问,话没说完就被子鹃从沙发上一把扯起来。
“阿姨你先坐一会儿,我这就帮阿兰准备好。”她连拖带拽的把我塞进房间,自己也跟著挤了进来。
“准备什麽啊?”我呆站在穿衣镜前看著她一双魔爪开始脱我的衣服。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她还是那句话。
转眼工夫我就被剥得只剩下内衣内裤。
“你到底要干什麽啊?”房间里有冷气,我这麽站著会著凉……
“当然是帮你换衣服!笨,这都看不出来?”她从衣柜里拣出一件粉红色套装在我身上比。我认出这是她上次逼我买下的一堆衣服的其中一件。就是我在车站又遇见柱哥那一次……
“就这件了,赶快穿上!不许问‘为什麽’!”她抢先一步封住我的口。
我只得乖乖把衣服穿上。粉红色……好刺眼……
“还有这个!”她又扔给我一条不知道是白金白银还是不锈钢的项链。然後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唇膏往我嘴上抹。
“喂……”
“不许说话!不许乱动!你想吃进去吗!?”
“唔……”室友的恐吓再次生效。我一声不吭的乖乖任她摆布。
几分锺後,我被自己的镜相吓了一跳。
这哪里是我嘛……完全是子鹃平时最擅长的打扮──时髦的都会女郎。除了眼神不够精明头发不够爽利外,其余的视觉效果竟像了个十足十。我不懂她把我折腾成这样做什麽?
“好了!简直完美!”室友满意的自言自语。
我像个展览品一样被她推进客厅。
“太棒了!简直完美!”母亲发出一模一样的赞叹。
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和子鹃的父母当初是不是抱错了小孩。不然为什麽子鹃和母亲的个性和审美观竟有那麽多夸张的相似之处?
“现在是不是有谁能告诉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子鹃和母亲同时吼道。
新达城。一楼。STARBUCK咖啡座。
浓浓的咖啡味道渗透到室内每一个角落。尽管我不喜欢,可母亲和子鹃一边一个夹热狗似的把我夹在当中,我想跑也跑不掉。
我也终於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什麽样的设计里──相亲。
我心里有气,不禁在桌下捏了子鹃一下。
“为什麽不早告诉我……”
“我又不是笨蛋,早告诉你你还会来吗?”室友为自己辩护得理直气壮。
“爸怎麽没一起回来?”我又悄悄问母亲。独生女儿相亲哪……
“不过是女儿相亲罢了,要他来做什麽?”母亲白了我一眼,显然认为我的问题很白痴。
我无语了。
长桌对面坐著个和我一样拘谨的年轻人。当然还有他的家人。好象是母亲和兄长。
六个人的相亲宴就这麽开始了。
十分锺客套……二十分锺寒暄……三十分锺进入正题……
“我女儿比较文静内向,应该和斯文的赵公子很合得来……”我听到母亲这样说。
文静?内向?不该是懒惰迟钝吗?从小被母亲骂惯了的我一下子不能适应这种全新的评价。
对面的“赵公子”抬头看了看我,然後有些脸红的把头垂下。
这才叫“文静”“内向”,我在心里很慷慨的把母亲的赞美转送给他。
“我儿子从小就是优等生,大学毕业後连续拿下硕士博士文凭,目前在××电脑公司里担任工程师,很得老板赏识……”一身珠光宝气的赵夫人姿态高高的介绍著自己完美无暇的小儿子。
引起我注意的是“××电脑公司”几个字。我偏过头看子鹃。她朝我眨了眨眼睛。果然是她任职的那间……我想我大概能够明白她的用意了。
是的,我明白她的好意。尽管,这样的好意只会让我更难受……为一个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原因……像是什麽东西卡在胸口,拿不起也放不下……偶尔还会痛……
这样的我,怎麽能和别人相亲呢?怎麽可以呢?
“萧小姐……请问……请问你有什麽爱好?”赵公子红著脸问我。声音几不可闻。
十道目光同时落在我身上。等著我的回答。
“跳舞机。”我想也没想就说了出来。不但母亲、子鹃、对面的三个人,就连我自己也被这个答案吓了一跳。耳畔像是突然响起Boom Boom Dollar和Butterfly的音乐节拍……
“真的是……很……特别的爱好……”赵公子结结巴巴的说。
“是啊是啊,年轻人嘛,玩儿一些新鲜事物是很正常的……”母亲讪笑著解释的同时在我左腿上狠狠捏了一把。
“可您刚才还说令爱文静内向……”赵夫人提出置疑。
“伯母指的是阿兰在家的时候!”子鹃忍不住插嘴。
“那请问萧小姐在家都喜欢做些什麽呢?”赵夫人仍努力维持著端庄有礼的微笑。
“睡觉。”我立刻说出标准答案。
“睡觉可以养颜!比做面膜还有效!”子鹃抢白道。我的右腿也被痛捏了一把。
“萧小姐的皮肤果然很好呢……”赵夫人已经笑得有些勉强。
“兰兰,你也问问赵公子嘛……”母亲捅了我一下。弯成月牙的眯眯眼里有外人看不到的威胁。
我抬起头,直起腰,挺起胸,轻轻咳了两声,深吸一口气──
“赵公子,请问你有没有‘处女情节’?”
“噗──!咳咳咳……”呛了一身咖啡的赵公子根本连气也喘不上来,只能扶著桌面一直咳。
“萧小姐为什麽突然问这种问题?”赵公子的兄长开口了,眉宇间有著明显的不悦和困惑。
“阿兰的意思是……”子鹃又想替我解释无奈慢了一步。
“因为我已经不是处女了。”我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对方听得清楚。
“阿兰的意思是……大家都知道的,有很多意外都可能导致处女膜破裂……”
“我和男人上过床。”
“阿兰的意思是……有时候这种事对女孩子是很不公平的,即使想反抗……”
“我是心甘情愿的。”
“阿兰的意思是……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我们应该本著宽宏的心……”
“我不後悔。”
“阿兰的意思是……”
“够了!”面色惨白的赵夫人尖叫一声拉著儿子站起来。“这算什麽!?我儿子可是堂堂大企业里的精英人才!怎麽能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交往!?什麽相亲,这种女儿还想嫁出去?我看多半是肚子搞大了想找个愿意戴绿帽的冤大头,我儿子才没这麽衰……”
“臭三八!你再说一遍试试看!?”子鹃登时被惹毛了。她最见不得的就是我被人欺负,眼下怎可能不怒?“告诉你,阿兰是我最好的朋友!是个全世界打著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女孩!我介绍你儿子认识她是你儿子的福气!你以为你儿子多了不起?现在博士贬值的厉害你知不知道?也只有你这种披著貂皮的猪整天捧著几张文凭当宝贝!就你儿子这种货色其实满大街都是!闭著眼睛都能撞上一打!”
“你……你……你……”赵夫人大概是这辈子头一次被人当面骂得如此狗血淋头,怒极攻心之余“你”了半天也接不来下半句话。一副快要窒息翻白眼的模样。
倒是母亲很体谅,端起自己那杯热腾腾的咖啡递到她面前,像是打算赔罪。
怎奈手腕一抖,手指一滑,杯口一歪,整杯咖啡彻底孝敬了赵夫人那身价格不菲的亚曼尼套装。换来後者杀猪般的尖叫。
“哎呀,真不好意思……”母亲笑意吟吟的叹息。“年纪大了手也不听使唤,没烫著您吧?”
“你……你……你是故意的!”赵夫人气得浑身发抖。
“哎呀,让您瞧出来啦?”母亲仍是笑脸迎人。“真不好意思,我的女儿再不好也有我来教,您还是回家给您儿子多补点儿强身壮阳之类的东西,免得以後出来相亲羞羞答答跟个大姑娘似的。万一叫人把性别误会了可怎麽办呀?”
“哇,还是伯母你厉害!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耶!”子鹃向母亲投以无限仰慕的眼神。
“你……你们……我……”赵夫人痛苦的拍著胸口,仿佛马上就要晕厥的样子。
“妈!走啦──”赵公子面红耳赤的挣脱被抓著的手,低著头跑出咖啡厅大门。
他的兄长,也就是赵夫人的大儿子,倒只是面无表情的朝我们点个头,然後扶著要死不活的母亲走了出去。
自始至终,我都是最安静的一个。
当然我绝不可能像个欣赏闹剧的旁观者一样边品咖啡边看笑话。该听的我都听见了,该笑的我也笑了,无声的笑。我静静的坐在那儿,眼睛出神的望著落地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