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也我第一次发觉,一首如此简单的歌也能唱出那麽多含义。
他是真的……与众不同。
迎著他的视线,我举起那杯Music Dreamer Special,用“爱琴海”最特别的饮料向他致敬。
小薇又开始唱王菲的歌。她没再忘词,圆圆的脸上有了笑容,也不知不觉松开了握在麦克风上的一只手。那把独特的声线终於成功释放出属於自己的魅力。
而赵文卿,他不断拿到点歌单,好像谁的歌都会唱,也确实把每支歌都唱得很好……
仅仅一个“好”实在是有些笼统了,只因我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有点儿惊讶,有点儿感动,也有点儿模模糊糊的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本该在台上的人突然出现在我桌前。
我可能是发呆了一会儿,所以才没发觉。
“你不唱了?”
“唱完了,九点到十点由另一班人马上台。”
看了看台上空空的高脚凳,我忍不住问:“小薇呢?”
“回後台了。”
“她还好吧?”
“没事,新人上台多少都会出些状况,她今天只是忘词而已。”
“还有更严重的?走音吗?”
“当场失声的都有。”
“我的天……”
“习惯就好。你也看到了,小薇後来发挥得相当不错。”
我歪著头看他一眼。“你是不是在等我称赞你?”
“呵……你怎麽看出来的?”
我想藏起眼底的笑,可惜慢了一步。
“你笑什麽?”
我摇摇头,不打算承认自己正为看穿他言语里的一点玄机而得意。
“没什麽,突然想笑罢了。那首歌是谁的?”
“哪一首?”
“就是……你帮小薇救场的那首。”
“黄品源的《小薇》。”
“那首歌叫《小薇》?别告诉我你早就料到小薇会忘词,所以早早准备这麽一首歌救场……呃……你为什麽点头?”
“因为你说的是事实。”
“我随便说说……”
“歪打正著。”
“什麽嘛……”
我突然觉得自己白白浪费了不少感动。没错,他用歌声救了小薇仍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可是……一句“早就料到”,竟让当初的感动打了折扣,变了味道。
为什麽他非把事实说出来不可?
“Sorry……”
“嗯?”我愣了一下。“为什麽道歉?”
“因为你看上去很失望。”
“有吗?”我回敬他一个笑容。
可能笑得过於灿烂了,我在他眼底读出一丝置疑。
不喜欢这种突来的沈默,我深吸一口气,靠向椅背,稍稍拉远和他之间的距离。
“好吧,我接受。就当是你上次失礼的道歉。”
他仍是看著我,不说话。我很想告诉他,一直盯著别人看也是很失礼的。没人喜欢无缘无故被他人研究,尤其是在那两道比X光还有穿透力的目光下。
不行,一定要说些什麽才好。
我突然记起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我不是为了听道歉才来找你。”
“我知道。”
“你知道?”我先是一愣,接著不信邪的追问:“你知道什麽?”
“两个可能。”他伸出一根食指。“一,你有了麻烦,需要找人商量。二,你和所有的回头客一样……”
我看著他缓缓拨起食指旁的中指,看著他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这里有你留恋的东西。”
“你觉得我是因为哪个理由呢?”我问他。
“不是一就是二,我个人比较偏向第二个选择。”
“为什麽?”
“我不希望你有麻烦。”
“很遗憾,这次你猜错了。”
“你有麻烦?”他神色一凛。
我摇摇头。想起阿兰,脸上的笑容不再轻松。
“有麻烦的不是我,是我朋友。”
听我说完事情始末,他只送我四个字──“你多虑了。”
“你怎麽能这麽肯定?!”我气得几乎当场跳起来。“阿兰因为这件事连工作都丢了!谁能保证她以後不被那混混缠上?”
“害你朋友被解雇的似乎不是你口中这个混混。他救了你朋友不是吗?”
“那是阿兰自己说的!谁晓得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不相信你的朋友?”
“我信!可我更了解她有多迟钝!!”
“呵……”
“你笑什麽?!不要太过分……”我两手交叉在胸前,冷冷的目光扫向对面那一脸不合时宜的笑。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他突然招手把Joe叫了过来。“曹小姐需要一杯Art of Fighting。”
“等一下!”我一掌拍在桌上,受够了他这种自以为是的主控行为。“我想我有权选一杯自己喜欢的饮料!”
“随便你。”他耸肩微笑,将Menu推到我眼皮底下。
“Joe,给我一杯……”
盯著菜单里的一长串名称,我的声音在喉咙里凝固。
那些名称并不难懂,每个单字我都认得很清楚,问题是──他们组合之後代表的含义?谁来告诉我“爱琴海”的菜单为什麽不附图片?!
“选好了麽?”
“马上!”我没好气的瞪Joe一眼,发现他正朝对面那家夥努嘴,无声的传递著只有他们自己了解的讯息。
不甘心的再看一遍菜单,目光突然扫过那个“Art of Fighting”下面……
我知道自己该点什麽了。
“一杯King of Fighter,谢谢。”我把Menu交给Joe,刻意忽视他那一脸错愕。
“卿哥,你要什麽?”
“还是Art of Fighting。”
Joe离开後,赵文卿冲我摇摇头。
“不服输是好的,可若是连喝水这种小事都要争个高下……”
“我高兴。”我故意挑高眉毛。
“OK……你高兴。”他的表情有些无奈。“也许我们该回到原点。”
“什麽原点?”
“你不是来找我帮忙的麽?”
“你能帮什麽?”这次轮到我冲他摇头,轮到我从心底感到无力和无助。“你能帮我把那个混混从阿兰身边赶跑麽?你能让那姓胡的色狼得到应有的惩罚麽?事先声明,我不会报警,那样做阿兰的名声就完了……”
“那个胡某人在哪家地产公司任职?”
面对突来的问题,我著实思索了一会儿。
“好像是叫……‘信远’。我只听阿兰提过一次。怎麽了?”
“没什麽,我认识一些朋友,说不定能帮上忙。”
“谢了。”我嘴上应著,心里却不大相信他真有多大的本事。
做个好顾问和好歌手是一回事,和那些不入流的卑鄙小人打交道却是另一回事,比谈一宗买卖唱一首歌要难得多……
“这个给你。”他突然在“爱琴海”的宣传卡背後写下一串号码。“我晚上通常会在‘爱琴海’,白天可以打这个电话找我。”
拿著卡片,我有些发愣,含糊不清的“哦”了一声。
我不明白。我只是来找人发牢骚的……并没指望任何人能帮到我。我有吗?在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我其实是渴望帮助的吧?我要的,不仅仅是个听众,更是一只援手……所以我替自己做出了选择。放著备忘录上几百个电话不碰,我来到这个叫做“爱琴海”的地方。难道,真像他说的……这里有我留恋的东西?
啊~~不想了!再想下去大脑会爆炸!
看到Joe端著托盘走过来,我伸手取过靠近自己的那一杯。
一口入喉,我“哇──”的叫出来。
“这是什麽啊!?酸死了!!!”
手忙脚乱的抢过另一杯饮料,我一口气灌下大半。清凉的薄荷总算稍稍冲淡了那种世界末日的强力酸味。
对面的男人强忍著笑,视线落在我手中的玻璃杯上。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告诉我这杯是你的……Art of Fighting?”
“你说对了。”他一弹响指。
“那另一杯是……”
笑容在那张脸上逐渐扩散,终於到达肌肉可以承受的极限。
他大笑著告诉我:“那是用十六只柠檬榨出的‘爱琴海’超强酸饮料──King of Fighter,祝你享用愉快。
我的担心果然不是多余的。
喝掉三杯黑咖啡,牺牲掉好几个小时的睡眠,看著锺上的时针从十一走到十二,从十二走到一,再从一缓慢的向二爬去……我等来的竟是阿兰和那个混混在窗下吻别!
我怎能不气得吐血!?
对阿兰,我骂也骂了,劝也劝了,她却困得根本不想搭理我,只在睡著前梦呓般的说了句──
“柱哥不是小混混,他在外卖店打工……”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迷糊女从未对哪个问题抱过如此坚持的态度。我不禁怀疑她是不是被人暗中下了蛊……
不管怎样,我决心把那个“柱哥”的底细查清楚。
我记得几年前去旅行社取机票的时候曾在牛车水路过一家侦探社。印象早已模糊,隐约记得是在珍珠大厦附近某条小巷深处,有块不大的牌子挂在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