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已经来了!”◇亭用手遮着眉心,遥见几百尺外的风沙滚滚。他十分的笃定,是黛娜带着农业局的人员前来了。
不出五分钟,黛娜先行下了车,今天的她,除了一贯冷艳的态势外,还多了一些惶然的眼神,是否她也在怀疑◇亭他们手中拥有不利她的证据?不过,她强迫自己要镇静,以免自己砸了自己的台子。
“你是要我们再检查一次,还是乖乖的自己承认,开单子告发的话,是罪加一等喔!”黛娜走向两人中间,纤长的手臂交叉着,与两人的四目冷冷相对。
“你好会演戏,要是你到好莱坞一定能拿奥斯卡金像奖。”新仇加上旧恨,采漪反唇相讥先激激她。
“你是不是不爽找碴啊!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引起的,是你怂恿他来排斥我的,你的最终目标是这个果园对不对?怕我也来分一杯羹,所以你才想出了这个离间计,我没说错吧!”她睨着狐媚的凤眼瞟向她,并对身后的两名官员说:“黄课长、蔡主任,一切都麻烦你们了,仔细查清楚,这果园一定不符合环保标准。”
“笑死人了,这果园是我爸爸买下来的,我干么还要抢过来,你脑子秀逗了,说这种鬼话谁相信你啊!”采漪发现黛娜也满没大脑的,编这种推理小说的剧情也要有点逻辑。黛娜丢了一张由李振岗所签定的协议书。“你自己看吧!别说我们大家大户只会欺负人。”
采漪接过一看,白纸黑字上确实是李振岗的签名。
自即日起,“橙烟轩”所有水果的出货批价,全由马记果菜运锁公司直营。由于桔子的产地价格严重下滑,故由所生产的加州香吉士以衡价做抵押。若桔子的价格供需在短期间内无法回稳,一年内需无异议全面改种香吉士以因应市场需求。特立此据,各存甲乙式一联,由双方保管,届时,若有疑问,以台北市第一高等法院审理。
立据人李振岗
采漪看了这张薄张,几乎无法立即接受这项震撼。她爸爸怎会签下这种协议书,难道桔子的销售量不佳在赔钱吗?不可能啊!满园子的果实又大又多汁,怎可能用香吉士来制价?
“你做假,这张纸上的协议全是狗屁不通的文字,我才不会中了你的计。”采漪正要撕毁这张影印的文件,却被◇亭抽去看。
◇亭看完了内容,以一种再陌生不过的眼神看着采漪。那无声的抗议像是凛凛的雪风刮过她的脸。
“◇亭哥,我爸爸这么做我一点都不知情,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要你放弃栽种桔子而改种香吉士!前些日子我也很努力在替你找出桔子的病变原因,你不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抹煞我的一切吧!”采漪不料黛娜会使出这招杀手锏,急忙向◇亭解释。
◇亭刚刚一时反应所板起的脸孔立刻又温柔下来,他对采漪说:“我并没有怪你,只是我不明了,为什么你父亲事前不知会我一声,是不是他心里早就认为种桔子没有利润,所以才需要种一半的香吉士来打平收支?”
“哼!我就说嘛,要不是利字当头,你为什么要死心塌地对他百般殷勤,还不是你老爸布的一颗棋子?为的就是要把他的势力整个赶出去,好全面来改种香吉士,狠狠的捞一票。照这样推断,在桔子上头使用过量的农药也不足为奇了,这根本就是大水冲垮龙王庙,自家人打起自家人了。”黛娜此番前来要不是准备妥当,她敢这样信誓旦旦,说得头头是道吗?
“你睁眼说瞎话,我看要是不拿出你泯灭人心的犯罪证据,你永远都有辩不完的谎言。”采漪正要拿出那双鞋子之时,◇亭突然扼住她的手腕。
“不用了,马黛娜,我承认桔子在农药上的用量是过头了。既然桔子在市场的反应这么差,我也不好再连累李先生,这种赔钱的生意是做不长久的。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这片土地上再也不会种植任何一株桔树。但是,有件事我还是要警告你,缺德事还是要少做一些,如果你还有一点良知的话,就拿钱将‘橙烟轩”的土地恢复旧观,我用这跟你交换行不行?”◇亭像死了心似的说着些浑话,听得采漪一头雾水,这跟之前两人约好,炮口一致向外的话大相径庭。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干么要知道什么良知不良知的,不过,看在你姑姑常在我们面前说你如何优秀的情况下,我是可以帮你这个忙。先说好,我是可怜你的遭遇才伸出援手的,你可别会错意了。”黛娜颐指气使地抬着下巴,显然的,这回的对垒,她是占了上风。
“马小姐,这果园受损的情形和含药量的成分应该可以挽救得回来,只是桔树的感染量比较多,除了全部连根拔除焚毁,没有别的方法了。”蔡主任笔录了一些结果,交给黛娜过目。
“黎先生,这位农业局的蔡先生说必须要锯断所有的桔树,不是我指使他们要执意妄为,你自己都听到了。”
“你说锯就锯,有没有问问我们的意见,做官了不起啊!还不是当政府的跑腿!先等公文下来再说,否则,你们要是敢动园里的一片叶子,我李采漪一定上法院告你们渎职!”采漪实在不懂◇亭为何要让黛娜为所欲为,还不拿出那双鞋子来反将她一军,让她也尝尝着急的滋味。
“不用了,你们明天就来锯树吧!既然不合农业局的标准,一切都依法办理好了。”◇亭说得有气无力,仿佛早已将黛娜之前加诸在他身上的愤怒全抹平了,不留任何皱折。“那我明早就派人过来了,你别太难过,这我会跟政府申请补助款,不会让你血本无归的。”她说完便坐上了车子,洋洋得意地离开。
采漪作梦也料想不到黛娜会出这么一招,她一直以为让她看了鞋子,就能马上突破心防,老老实实向两人道歉,哪里知道她出的这招更狠,竟是拿出让他们变得彼此不信任的离间方式。
“◇亭哥……”
“别说了,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好累,想早点回去休息了。”◇亭淡淡地抛下一语,也不理会采漪脸上的表情是忧是急,两手往裤袋一插,萧飒落寞的独自离开了。
没想到,他辛辛苦苦的灌溉耕耘,换来的竟是李振岗勉强用香吉士的盈余来弥补他的盈亏,这有何成就可言?他的桔子早在这社会的洪流中被淹没,早被这时代所淘汰了。
寒风正一波波发出不鸣的声音,似乎在替他喊出一声声同情的不舍与悲恸。
☆ ☆ ☆
“爸爸!你太过分了,为何出了这种大纰漏,你连吭都不吭一声,现在造成◇亭对我们有多大的成见你晓不晓得?”采漪的矛头当然先指向李振岗,这使她和◇亭之间的感情在无形中急速降温了。
李振岗先是一阵震惊,而后才有齿难启的说:“你要我如何说出实话?你们之间的厄运已经够多了。先是他的前妻去世,接着是果园被毁,再来又是‘嘟嘟’不幸罹难,你要我怎么说,又该从何说呢?”
“可是你这样瞒着他,到头来被揭穿也是让他一样难堪,何况又是被马黛娜当着大家面前说破,他的自尊全没了!”采漪听不进去李振岗任何一句话。总而言之,伤害已成事实了。
“你不要谈恋爱冲昏了头,不分青红皂白的话你也说得振振有词。难道要我当着你的面说他种的桔子一点市场价值都没有吗?这个商场是很现实的,走不进主流市场说什么没用。”李振岗不得不敲醒她的梦境,理想和现实是不同的,他一直不想让他们知道,也是心疼他们屡逢不如意的事,这样也错了吗?
“我不被爱情冲昏头,你今天也不会有一个改头换面的女儿!从小你就不在我身边,还好有‘嘟嘟’陪着我。现在‘嘟嘟’不在了,你又要让◇亭哥受这种打击!你敢说我今天会懂得如何体谅人,不再跋扈娇蛮不是他的功劳吗?而你又做了什么,只不过还是汲汲营营在你的事业上。除了换个场地之外,和在外国有什么不同?”
“爸爸知道亏欠你很多,我也尽量在弥补我对你的关爱。要不是看在◇亭他对你一往情深的爱感动了爸爸,你想,我会让他冒险去从事经济价值比较微弱的农产品吗?这地是我的,我爱种什么就种什么;可是,采漪,爸爸也爱你呀!我也盼望有一天能看见我宝贝女儿披上婚纱,而且拥有一生幸福的爱,我才能无牵无挂。我早就想让◇亭娶你,要不是看在海若刚去世没多久,怕你干爹触景伤情,怕◇亭被人家说闲话,我早就……女儿,爸爸无时无刻都在操心你的未来,你该懂的。”李振岗不禁老泪纵横。他也知道女大不中留,但他真的想为女儿设想,却没有顾及到,小女孩长大,心都向着男朋友的,怎么说也不如爱人来得有分量了。从没有看见李振岗哭的采漪,在静寂半晌后,也能体会到李振岗的用心良苦;尤其不经意瞥见爸爸双鬓灰稀的发色,她顿时明白,不止是◇亭,爸爸也默默在替她做了设想,只不过这阵子将心力全放在◇亭身上,反而疏忽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