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还是什么都别想了吧!
现在的她,只想好好深深品尝这一口夜里凉凉谧谧的气息——其他的,她还能够说些什么呢?
重新拾起针黹,一线一线细细密密,只盼能缝得更牢更紧些,好让准备带领商队西去的野夜龙穿得妥当舒适,这一去时间至少得耗上个把个月,她不忘在每件打点的衣物暗袋中,缀上自己上寺庙求来保平安的香符。
但刘净心更不知道的,是每每当她在凉亭内也好、在厢房内也好,总是有个沉默的男人,有双沉默的峻眼,在保持一定的距离外,一直一直看著她……
在一份仍暧昧未清的情愫前,他和她,都仍半生半熟,不知如何处理。
有时候,明明两人都已经鼓足勇气往前跨了一步……却又在随後发生的事端里再度不约而同退缩回自己所筑的栏栅後头。
他们很认真的想要拥抱彼此,却是连一双手臂要怎么伸出,都不知道……
出发当日的清晨,刘净心红著一夜末眠的双眼,赶著在商队启程之前定到为首的黑马旁,双手送上最後赶工完成的一件披风。「请别冷著自己。」赶工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刘净心最後也只能想出这句道别,便安静下来。
野夜龙情况也好不到哪去——他甚至对她的道别回应不出任何只字片语,只是在伸手取过那件披风,那深色挡风的布料由她手中滑人他的时,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光滑的掌心。
默默的,默默的……或许夫和妻之间,本就母需言语太多,不如一回合的眉目传情?真的,或许一记默默的眼神,便抵得上千言万语?
「娘娘,爹爹?」是夜,双生儿总要先好动地闹上好一会儿,才肯入眠。
「爹爹呀,忙去罗。」刘净心双臂一张,纤细瘦弱的怀抱被两具胖胖小身体一填塞,好挤!啊,如果现在身後有双修长的手臂再一次拥住他们母子三人……
轻叹—声,刘净心知道自己会数著日子等著他的归来。
可天有不测风云,人会世事难料。
不出半旬,水玉馆先是闹出野日凤遭人挟持的谣言,在众人都在为这则谣言傻眼时,野日凤却旋即现身,而且伴同一名陌生男人,宣布自己的亲事。
接著,原先带领商队西进的野夜龙,在收到飞鸽传书後,竟就临时派他商队的副手全权作主,自己调转马首折返冲回来。
稍後,刘净心这才知道野夜龙冲到野日凤婚礼上去闹场,接下来更直接上了城里最大的酒楼去买醉。
「真是麻烦您了,掌柜的。」不住哈腰鞠躬,刘净心带著歉意频频行礼。
被通知来「处理」一个醉醺醺的相公,那还真的是她为人妇来从没有过、也不曾想像过的「特殊经验」,她的心思很慌,但还得假装出镇静从容。「我家相公呢?请带路吧。」
「是,野大爷在二楼包厢里。」掌柜的和琉琳馆也算相熟,自是知道野夜龙,也习惯他那冷峻表情,如今看他失去控制似不顾仪表、大量酗酒,也下免惶然,希望刘净心愈快「处理」愈好。
踏上二楼,拐弯处便是一处雅致屏风隔绝起来的小小天地。
人都尚未踏入包厢内,扑鼻炽臭的酒味就难闻地飘了过来。
「相……相公?」示意她所带来的两名家丁先守在外头,她和掌柜的进去时,就看见他背对著,上半身整个趴在桌面上,肩头随著呼吸而轻微起伏。
「相公?」小手伸出试著推他。这是醉,还是睡?两者似乎也只有一线之隔。
「风……」在她锲而不舍的催促下,原本朝下的脸孔半转,正面对她,双唇问吐出她已熟悉且寒毛直立的呓语。
刘净心急忙也跟著趋前跪下身姿,一臂勾上他的颈际。
「相公,别再说话了。」因为再下去,她不知道会不会就在这种糊里糊涂情况下泄露出一些不该道出的有的没的。
「相公,快醒醒,张开眼睛。」又气又急,可恳求的声音还不得不压得极低,只怕会给其他在场人士听去一些不该得知的有的没的?难为啊!
接二连三的轻声呼唤,她靠近的温热淡馨气息,柔荑拍打的滑嫩肤触,终於一古脑儿窜入他被醉意麻痹的意识。
「是我,我是净心。」在他下句话尚未发声,她抢先开口。看著他的醉茫茫神态,她的心口和鼻头,同时一酸。「你认得我吗?我是净心呀……」
「净心……」野夜龙唇口一开。「我……你是净心,我的妻子……」居然有些吃吃想笑了。「是我的妻子哪……」
咬了咬下唇,判断他仍有丝可以配合的清醒意识,刘净心先是扶住他—边肩头,才回过头来示意家丁进来帮忙扛东西——呃不,人,扛人。
「掌柜的,麻烦後门带路。」刘净心出手很不知轻重——呃,不,是太过慷慨大方。「麻烦一下,我家相公今儿个失态的事……」一两黄金重金赏出去。
哇呼呼!掌柜的眼睛亮得可以和那两黄金媲美。「是,小的什么都没看到。」
「那,包厢里的杯盘狼藉……」
「小的会用最快的速度清理打扫。」
刘净心一直在胸口绷的那口气,这才稍微松了一点点。
回到野府里,为避开众目,她交代家丁将马车停在靠近後花园的侧边小口,由那儿走,能直通往她的厢房。
东忙西和了好一阵子,两名家丁被打发退场,薇儿备来一大盆热腾腾的水及乾净衣物、毛巾。
「谢谢你,薇儿。小小姐、小少爷要劳烦你和奶娘今晚多照顾了!我今晚得好好服侍相公。」
「是。」
门扉静俏俏阖掩,刘净心终於完全松口气。
可才一回首,原本松开的气又紧紧地绷回去。
因为,原本该是烂醉不醒的男人,此时却睁著一双明亮夹著血丝,看来清醒异常的眼神在看她。
暍!刘净心还真是被狠狠一吓。
「你怎么……」醒了?或是根本没有醉?尽管有些受骗上当之感,刘净心还是拿起毛巾以热水打湿,按原先所打算的帮野夜龙擦拭,希望让他感觉舒服些。
毛巾轻柔仔细擦拭过他的脸和脖颈,当她再一次将毛巾浸入热水中打湿,继续第二回合的擦拭,往脖颈下方的锁骨,再下下方的胸膛,再下下下方的腹肌……呃,下唇不觉咬得羞红,手中的动作也愈来愈迟缓轻虚,毛巾一直擦到腹肌时便再也继续不「下」去,柔荑僵了一会儿,呐呐地正欲撤回,却冷不防被一只伸出来的大掌半空中拦截。
「怎么不继续了?]野夜龙口吻冷硬且嘲弄,一把将她巧妙卷入怀中,而不至于让她吃痛。
一确定她在他怀中「就定位]后,另一只大掌牵握她拿着毛巾的手腕,自动自发地往自己身上擦拭。
刘净心哪堪这番蓄意挑逗?就算他们是夫妻,会不会也为地太大胆了?
「别这样……」毛巾也不知是何时不翼而飞,他也不甚介意,「拿」著她仍带湿润水择的小手继续「擦拭」,反正这样他被擦得更——舒服呢。
「唔……」刘净心也不知事情是怎麽发展到他枕在她腿上,自己则破半强迫地将双手探入他拉敞开来的衣襟底下「擦拭」?
不过见他在这麽擦拭下慢慢冷静下来,好像是在享受,而且还享受得非常舒服——瞧,那双峻眼眯起要睡著了呢!
刘净心这才很轻很慢很小心地,将双手从他的衣襟底下抽出来,怕吵醒他,改为抚摸腿上所散枕的男人黑发打发时间。
冷不防响起的声音让她的指尖微颤一下。
「凤儿,她成亲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她却能听出他那平静单调的音色底下,压抑多复杂、矛盾、激动的情绪。
她不语,只是将左手五指都滑入他的发丝,当梳子般梳开。
发上的结可以这样被梳开没错,但,他心房里的结呢?
她在心中暗暗叹息——如果能这样轻易理得清,也就好了,他就不会这么痛苦了吧?
「当我还正托全城——不,全中原的媒婆,给她找一门亲事时,她却为自己都打点好了,一点都不需要我这个兄长出面,甚至连婚礼也不必我这个‘家长’观礼了……」
野夜龙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的,「她一点都不需要我……她成亲了呢……」忽地抬手覆掌在脸上,泄恨地用力搓动。「她竟然成亲了!」该死!
刘净心忍不住道:「你不愿为她欢喜吗?相公。凤儿妹妹找到伴其一生的良人,不是件该值得欢喜的事?还是那个妹婿不甚好?」她是知道野日凤对野夜龙的逼婚十分厌恶,认为那是他欲操控异母妹子的手段——野日凤该不会如此狗急跳墙,随便找个男人拉过来就嫁吧?
会吗?她的脑海中浮出小姑那张严肃精敏的端容——不,她不认为野日凤会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