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苡若羞红了脸,将螓首低低埋在胸前,「女儿跟他只是……好朋友而已。」
「哼!」踩扁他,他都不相信。「全镇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说我女儿跑到舞坊去教舞,先让霍昌平那个老小子欺负得灰头土脸,接著又让韩彦申乘机吃豆腐,有没有这回事?」
连那么久的事,他也能打听出来?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苡若咬著下唇,依旧低垂著头。
「女儿跟他的确相知相惜,但也……仅止于此。」撒个善意的谎言,应该无伤大雅吧。
「怎么?」赵知府是过来人,她那种表情,他以前也在她娘身上见过。「据说他这个人贼性坚强,跟你厮混那么久,会忍得住手痒,没从你身上偷点东西?」
「爹!」
「你老胡涂啦?」赵夫人突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这种事也能这样大刺刺的张扬吗?」
「娘!」苡若如遇救星,赶紧挽著赵夫人的手,娇嗔:「你看爹,爹说的什么话!」
赵夫人饶有深意地瞟向赵知府。「你先回房歇息,让我跟若儿说几句话。」
「也好。」有些事他的确不方便开口,「捡重点说,并且要说清楚,明白点。」他不悦地瞥了苡若一眼,悻悻然的离去。
房里忽然变得好静。赵夫人牵著苡若的手,轻抚她的脸颊。
「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以后娘天天炖鸡汤给你补。」
苡若偷偷吁了一口气,她本以为她娘是要来询问她和韩彦申交往的情形,没想到她的主题只停留在「鸡汤」。好加在!
「来不及了。」她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再过三天,吐鲁番就要派人来强逼女儿去当『押寨夫人』了。」
「什么押寨夫人!?」人家好歹也是个国,岂可与土匪窝相提并论。「当小王妃也没什么不好,锦衣玉食,奴仆如云,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好福气。」
「我才不稀罕!」她在丽水宫照样穿得好吃得饱,又有韩彦申相伴左右,生活惬意得像首诗。「当个哑巴小王妃,有什么幸福可言。」
「哑巴?」
「嗯!说话没人懂,只能比手划脚表达意思,跟哑巴有什么两样?」
「哪有那么严重!」赵夫人抿嘴一笑,她是个十分开明的人,对这桩婚事原就不同意。而今,好不容易与苡若阔别得以重逢,恨不能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再也不要分开,当然更是反对她远嫁到吐鲁番去。「你不想嫁,娘也不逼你。」
「娘你真好。」
「不过……」她沉吟了一下,看看苡若的神色。「你必须老实告诉娘,你跟韩少侠究竟要好到什么程度。」
「这……」要面对的,终归是逃不掉。苡若咬著嘴唇,幽幽一叹。「我们相爱至深,女儿已……非他不嫁。」
同是女人,她也曾年轻过,她明白这种义无反顾的背后,可能隐藏著多大一个秘密。
「他呢?他也非你不娶吗?」赵夫人的语气明显的焦躁起来。
苡若羞愧地点点头。「应该……是吧!」
「什么话!」赵夫人不知不觉提高嗓门,「你连这点都没把握,怎么跟人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开苡若的袖口--
呵,苡若倒抽一口凉气,怔怔的望著她娘。
霎时间,母女俩均仓皇得不知所措。
太久了,十年,长长的十年,让她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这种事,该如何启齿呢?
赵夫人错愕得猛咽唾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多月前,女儿摔到悬崖下的时候。」苡若自知犯下大错,缓缓跪到地上,不敢正规她娘。
「起来!」赵夫人拉起她,百感交集的盯著她的手臂,原本点著守宫砂的地方。「事已至此,再愧疚也没有用,你把包袱收拾收拾,现在就去找韩少侠,叫他带你走。」
哇!英雌所见略同,没想到她娘的思想跟她一样先进。
「女儿不能这么做。」她同意韩彦申的说法,逃避不能解决问题,只是把痛苦留给旁人而已。他们要堂而皇之的相恋,要正正式式的成为夫妻。「女儿愿意承担所犯下的错误,和爹娘一起把难题解决掉。」
「韩少侠明白你的心意吗?」赵夫人暗暗希望,他不会是个始乱终弃的人才好。
「其实,就是因为他劝我,我才打消私奔念头的。」
嗯!如此说来,他这人还不坏嘛。赵夫人对韩彦申的好感,登时又加深了几分。
「那就好,难得你们心意相通,怕就怕,吐鲁番国王不肯玉成好事。」
「我有办法让阿吐王子改变心意。」
「改变什么?人家对你根本没意思。」赵夫人说得十足把握的样子。
「您怎么知道?」苡若不相信自己连他都迷不倒。
「我问的。」
「问?」大发现,莫非她娘懂得吐鲁番文?「怎么问?」
「呃……」她表情有些不自在,「比手划脚。」
「哈!」苡若搂著她又叫又跳,「刚才您还说没那么严重呢!快告诉我,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姊姊。」
天大的发现!苡若的心情一下子有点莫名其妙地……陷入低潮。赢了十几年,她终于也有输给苡君的时候。
第九章
「二师父!」苡若连续找了西残两天。
正踏出花园拱门的西残,一听到耳边传来自己那个宝贝徒弟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凛,猛转头,果然看到她笑嘻嘻的站在右侧的凉亭内。
这种笑容最可怕。西残依照以往的经验判断,她找他准没好事。
「你看到我很不开心吗?」苡若见他的脚步没有往凉亭走来的意思,便老大不高兴的走到他身边,摆出一副「我是你救命恩人」的表情。
「当然--不是。」西残识相的回答,顺便挤出一个感激涕零的笑容。他原本以为收个徒弟,就算不能颐养天年,起码也能承欢膝下。苡若却令他连睡觉都不得安宁。「你在这儿干嘛,是不是跟彦申拌嘴使性子啊?」
自从她「不费吹灰」之力救了大伙以后,丽水宫里,每个人见了她都是必恭必敬,胆敢跟她唱反调,惹她不高兴的,就只剩下出力出得比较多、救人救得比较辛苦的韩彦申。
「哼!那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韩彦申说好要帮她去充当「翻译」的,这两天却不见踪影,连个口信、纸条也没留给她。苡若想也没想,直觉就认定他是畏「骗」潜逃、食言而肥的小人。
「韩老弟--」不能问,问了就脱不了身,西残不断提醒自己外加恐吓,千万别上当。
苡若杏眼圆睁,聚精会神等他把整句话说完。
「呃,他……他是……」
「你是不是要问,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害我这么不高兴?」
「呃,是啊是啊!」西残笑得好尴尬,幸亏她很快就要嫁到吐鲁番去了,否则自己包准会被她逼得「中」年早逝。
「既然你问了,我就一五一十的告诉你,让你替徒弟我出出气。」苡若特地装得很哀怨,博取西残很久没用的同情心,她知道他是四个师父当中心地最好也最软的一个。
「不必一五一十全告诉我,」他还急著找赵知府下棋去呢,「只要让我知道你需要我帮什么--」完了,又中计了。西残切齿一笑,硬生生的把那个「忙」字给吞回去。
「了解,了解。」苡若开心不已,事实证明,西残果然比较好骗。
她把藏在怀袖的「情书」取出来,摊开在石桌上。
「这是什么东西?」鬼画符一样,西残横著看、直著看、倒著看,统统有看没有懂。
「情书。」为使西残自投罗网进而挺身相助,苡若使出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大加鼓吹,「这是阿吐王子用吐鲁番文写给我姊姊的情书,可惜他不会汉语,不知如何向我姊姊表达情意,任何人若是能帮他这个大忙,那可真是功德圆满,大慈大悲。」
西残最爱做的事,闻言马上抓起信笺,凝目细读……还是看不懂耶,再凝目……不懂,再……在变成斗鸡眼以前,他很明智的弃纸投降。
「算了,我心有余但力不足,还是请阿吐王子另请高明吧。」
「怎么可能?」苡若急著拦住他的去路,「所有的师父里面,就你最聪明,也最乐于助人,如果连你都不懂,那我姊姊跟阿吐王子岂不是白白错失了一个良缘。」
「说的也是。」
西残和东缺、南摧、北破的智力、才情,其实都差不多,也正因为这样,彼此争得更加厉害,谁也不让谁,谁也不服谁。苡若深知内情,每回都用这招「声东击西、夸南损北马屁法」,整得四大闲人全无招架余地,胡里胡涂答应她的要求,让她阴谋得逞。
「我再瞧瞧,说不定能看出什么端倪。」
「不用麻烦,我已经问出这封情书的内容了,你只要告诉我,这个忙你究竟帮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