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丽水宫的人都知道,吐鲁番王子连汉语都不会讲,他怎么可能会写情书?
「你不要那么激动嘛!」苡若好心的帮他抚顺胸口,「冷静点,听我说。」
他怎么冷静得下来?韩彦申忿忿地瞪著她,一副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就要你好看的架武。
苡若才不怕他,灿然一笑,照样钻进他怀里去。
「就是因为阿吐王子不会讲汉语,没办法和我姊姊沟通,所以才一直没能够追上她。如果你肯大力相助,每天替他写一封情书送给我姊姊,我敢保证不出半个月,小王妃候选人,一定换成她。」
她的解释虽然很清楚,但可行性几乎等于零。
韩彦申把头都快摇断了。「你姊姊不可能笨到去相信那小王子会写情书给她。」
「所以才要你帮忙写啊!」苡若拉著他坐好,然后正经八百的跟他说:「你不要担心,我姊姊八岁才开始念书,只念了两年就被胡公公捉去关起来,因此,她的文学造诣可以说只比『没有』多一点点,而--」
韩彦申以他粗大的手指头,封住她的嘴巴。
「文学造谐有没有都无所谓,问题在于那小王子根本不可能会写汉文。」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要他解释这么久。摸摸看她有没有发烧。
「你!」苡若不高兴地「滚」出他怀里,「告诉你,我头脑很清醒,没发烧也没坏掉。我当然知道阿吐王子不会用汉文写字,我也没要你帮他以汉文写情书送给我姊姊。」
韩彦申的眉头皱到快可以打结了。
即便她姊姊的知识再粗浅,他也不会用除了汉文以外的文字去骗她呀!
「不用汉文,那请问用什么文?」他实在很不愿意提出这个问题,这样让他有「变傻」的感觉。
「用吐鲁番文。」她讲得很肯定,自己还拚命点点头,好像她提出的这个建议是至高无上的妙招。
韩彦申连续做五次的深呼吸,避免自己冲动得夺门而出。
「我从来没去过吐鲁番王国,也没结交过任何吐鲁番的朋友,哪可能会用吐鲁番文写东西呢?」
「我姊姊也不会呀!」她一本正经地讲得好用力。「随便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只要不用汉文写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他懂了,他这下完全明白了。她是要以瞎治瞎、以盲骗盲,总归一句-她想耍她姊姊。
「不行。」韩彦申极不以为然。「这样做有欠厚道,也不够光明磊落。」
「你当了十几年的江洋大盗,就够光明磊落啦?」想翻脸就来翻,谁怕谁?
一个专门在太阳下山时,才溜出来犯案的偷儿,居然跟她要「光明磊落」这种「东西」,简直是气人嘛!
「我承认我是个梁上君子,但我惩凶罚恶、劫富济贫,认真推究起来,还是个义风可行的侠盗。我可没有假正经,充学问去蒙骗无辜的善良老百姓。」
他的确如此,凡事直来直往,坦诚无讳,总归一个字--「真」。
「我姊姊才不善良!」她大声抗议。从小她就在苡君的淫威下,拚命揣摩怎样才能够把人整得更惨、更狠狠,以至于长大后,老交不到知心朋友。
她低头喘口气,马上又灵光闪动。
「我了解你是个侠盗。横竖都是偷,你就当做好事,替阿吐王子去把我姊姊的心偷过来,不也是美事一桩?」
饶了我吧!
韩彦申索性把头搁在她肩上,假装昏倒了。
「喂!怎么样嘛!这件事对你而言,应该是轻而易举,犹如探囊取物才对。」
「既然那么简单,你为什么不自己写?」
「那样姊姊会认出我的笔迹的。」
「十年了,她还记得你的字迹?」想骗人也编点新花招,来这一套,不觉得太幼稚了一点?
「当……当然……记得啰!」她不是没想过要自己写,只是那样做太冒险
全丽水宫上上下下数十人,除了韩彦申和周天祥,苡君是不可能相信其他人会懂得吐鲁番文。周天祥是吐鲁番的国师,巴不得苡若尽早嫁到吐鲁番去帮他们改良品种,想必他是不肯帮这个忙的;除此之外,就只有找韩彦申了。
「我写也可以,但你得去当翻译。」
反正她就是不肯放过他!
「不许拒绝!」她先发制人,怕后发就要受制于他,「除非你根本就不爱我。」
忍住!忍住!
韩彦申这会儿不仅猛深呼吸,还兼作体操。
苡若不死心,拿出彩带缚住他的双手,强迫他看著自己,「你说,你爱不爱我?」
「要回答这个问题很容易,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知道。」一说完,立刻把手上的彩带震成四段,散落一地,弯身将她抱起,丢到床上。「我原以为必须忍到新婚之夜,才能再次拥你入眠,没想到老天垂怜,让我提早一解相思之苦。」这回他不再虐待自己,强压住内心狂热如火的渴望,一记长吻,吻得她血脉偾张,逆流而上。
苡若赶紧别过脸,避免被他的热情攻势给迷惑,而忘了「正经事」。
韩彦申岂容她躲,旋即将她双颊扳向他,冷冽的眼神仿佛刀芒,深深穿透苡若的心。
「不可以。」苡若不禁颤抖了一下,心跳跟著加速,「让我爹知道,他会打死我的。」
「但咱们早巳经……」
「尽管如此--」她再次别过头,为了逃避他的眼神,逃避那双令她慌乱的眸子。「他老人家并不知道,周嬷嬷和四个师父也全让我蒙在鼓里。韩郎,我真的很想嫁给你,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无所谓,只要能一生一世陪著你,我于愿已足。」她顿了顿,手指不断的在他胸前画圈圈,「我明白我想出的这个方法并不妥当,但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求求你嘛,就答应我这一次,我以人格保证,下不为例。」
他拒绝得了吗?
苡若为求加强效果,眼泪都淌下来了。她不去擦拭,明白韩彦申会心疼地替他轻轻抹去。
「好吧,我答应你。」看来,他这辈子是要栽在这名小女子的手上了。
「真的!」苡若一乐,忘情地抱著他,主动献上热吻。
「慢著!」韩彦申已经忍得满头大汗,狼狈之至。「我的定力没你想像的那么好,你最好赶快离开,免得我……后果我是不负责的。」
苡若羞赧地垂著眼睑,「我明天再来找你,到时候我会把详细『内容』跟你说清楚,等我姊姊来找你时,你再照本宣科重新跟她复述一遍。」语毕,她满意地朝他前额亲了一下,待要起身,才发现他的左手仍紧紧的抱著她不放。
两人四目浓情胶著地互望良久、良久之后,他才不舍地缩回手臂,将脸深埋在双掌之中。
苡若不敢再去撩拨他,匆匆穿上绣花鞋,推门走向西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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苡若回到寝房,立刻奋笔疾书,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看起来文情并茂的吐鲁番式情书。
「若儿!若儿!」赵知府在门外叫唤著,「快开门,爹有话跟你说。」
苡若仓卒把桌上的「情书」收进抽屉,才走过去开门,「都这么晚了,您还没睡?哟!您的头怎么啦?」
赵知府额头冒出一粒肉包,足足有拇指般大小。
「还不是韩彦申惹的祸。」他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圆凳上,自己斟茶给自己喝。「没事东偷西抢,得罪一票地痞流氓,害我也遭池鱼之殃。」
「您是在宫外让人给打的呀?」韩彦申并非他的儿子,也尚未成为他的女婿,什么人如此不讲理,把气出在他「头」上?
「当然是在宫外,宫内谁敢打我?」
黄昏时刻,赵知府和周天祥嫌在丽水宫闷得发慌,相偕一起到镇上的市集逛逛。
由于他们「幽居」太久,不了解江湖现状,更不知道韩彦申是靠「偷」混出名号,才声誉日隆。只当他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各大门派子弟,在客栈喝茶时,有人偶尔提起他,赵知府立刻兴奋地加入话局,跟人家热烈讨论,并且不断吹嘘跟他有多熟、多知交,结果没想到,对方是镇上的首富兼恶霸,吃过韩彦申的亏,没有上百次也有数十次,一听赵知府是他的好朋友,招呼都没打,当头便是一拳,打得赵知府眼冒金星,疼痛异常。
好在他是个硬里子,早年带兵打仗的本事还没全忘,加上周天祥的帮助,很快便杀出重围,逃回丽水宫。敷完药后,片刻都不休息,就跑到苡若房里,告诉她这个惨痛的经历。
「你不能嫁给他。」赵知府端出做爹的威严,「就算没有和吐鲁番王子的婚约,你也绝对不可以嫁给一个声名如此狼藉的江洋大盗。」
「爹,您误会他了。」苡若忙为韩彦申辩解,「他是个铲奸除恶、是非分明的侠盗,只要是好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他又不领朝廷俸禄,干嘛那么多事?」把人家当官的工作都抢去做了,叫人家怎么混日子?他是官宦出身,尤其不喜欢这种自命侠义、却专门跟官府作对的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叫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