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息地望着他,揣度他意欲何为?
门外适时传来敲门声,寒秋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趁机挪了挪身子,却被烈长虹一掌按贴在床上。
敲门声再度响起,这一回显得较急迫。
“什么事?”他问,低低的嗓音萦绕、贯穿整个房间,令人不寒而栗。
“猎物出现了!”
烈长虹略一怔忡,随即翻身下床。
寒秋水这才发现他高人一等的身量,并不如他冷漠俊傲的脸庞的那股刚强。尤其是他那套黑色休闲服,使得他原就略嫌清瘿的身子益发瘦长。
“妳过来。”他偌大的手掌只轻轻一带,旋即将寒秋水整个人提了上来,令人不得不怀疑,他那么大力气是不是学大力水手吃了半打以上的波菜。“我现在赶着去解决一件重要的事情,明天晚上我会再来找妳,希望到时候妳已经把这烂工作给辞了。”然后他在她额间重重吻了一下,便昂首阔步走了出去。
寒秋水失神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木门外,急剧起伏的心绪久久无法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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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卓仲凯在他位于海边的大别墅,设宴款待医院的员工,并为寒秋水洗尘。
应邀前来的除了翟雨明和席雁昭,还有副院长耿伟华、内科总医师秦牧野,以及四名民意代表,唯独不见卓仲凯的女儿。
席间,大伙的眼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寒秋水。她那一袭宝蓝曳地无肩晚礼服,若有似无地斜搭在身上,使她原就细腻如凝脂的肌肤,宛如粉雕玉琢般。
“太好了,”继卓仲凯的欢迎词之后,首先发话的是副院长耿伟华,“本院有寒医师加入,绝对是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太好了,来,我敬妳一杯。”
寒秋水只见到一圈啤酒肚顶住他半张脸,根本瞧不清楚他的长相。
接着四个民意代表也一一向她举杯致意,复又彼此恭维,阿谀一番。全是虚情假意,口蜜腹剑的无聊话题。
开医院冀望生意兴隆,就跟葬仪社老巴望人死一样,是极不厚道的心态。寒秋水没兴趣跟这群人瞎搅和,她觑了一个空,独自漫步向沿岸的沙滩。
这条长达百余公尺的沙滩,是卓仲凯特地从南洋买了一整船的白沙回来铺设而成的。沙滩的尽头由一大片防风堤围住,再往上走,则栽种了各式各样的花与草,一簇簇修剪得错落有致,娇灿盎然。
这样豪华的宅第,实在不是一名把公利、慈善挂在嘴边,信誓旦旦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的医界人士兼民意代表所该拥有的。
寒秋水记得去年卓仲凯到美国参加医疗研习会时,曾公开表示,“仲安医院”百分之八十的盈收全数捐给慈善机构,另百分之二十支付院方的行政、人事开销,而他个人则象征性地,每月支领五万块的薪资。
五万块维持这栋别墅的修缮费都不够,更遑论其它。
寒秋水轻喟了一声,为自己不懂人情世故,认不清好人坏人,凭一腔热血就贸然接受卓仲凯的邀请感到十分无奈。
“后悔了?”瘖哑的声音近在咫尺,寒秋水蓦然回首,仅见残月如勾,昏黄的光晕射向一名迎风伫立的男子。
是他!在餐桌上始终不置一词,只端着餐盘眼眸不时斜睨她胸前别针的内科总医师秦牧野。
“你是武林高手吗?”寒秋水嘲讽地问。“怎么走起路来没有一丝声音?”
“因为妳忙着自责,所以才没能发现我这名跟在妳身后半个多小时,心怀不轨的男人。”
月光在他周身晕染出幽暗的翦影,朦胧中,寒秋水看不清他的喜怒,唯一清晰可辨的,是他投射过来的两道冷洌的光芒。
她猛然想起烈长虹,他们两人的眼神好象,静默时予人拒人千里之外的生疏,说起话来又都同样地玩世不恭,邪味十足。
寒秋水挑起秀眉,“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听到妳的叹息。”
寒秋水心中一凛,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渐次趋前,充满胁迫、威吓的身躯。
“你……你想干什么?”她焦急得心脏几乎要跳出来,老天保佑,千万别让她才出虎穴又落狼口,一个烈长虹已经够教她头疼的了,这个秦牧野怎么也......。
“说!”他低声一喝,一记闷雷,凌空而下,“为什么到『仲安医院』来?这里有什么值得你放弃在美国的大好前途?卓仲凯拿了多少钱收买妳,让妳甘愿为他赚取不仁不义之财?别告诉我妳是被他满口言不由衷的话所感动,我相信妳还不至于笨到那种地步。”
寒秋水简直气炸了,怎么台湾的男人说话都带刺?一日两起,前者轻薄她,后者辱骂她,二十几年来,她总是让人娇养着,呵护着,几时承受过这些?
“没错!”地切齿道。“我就是被卓仲凯的情操所感动,才决定回国追随他,为他效命,怎么样?你管得着吗?”
秦牧野怒火填膺,猛抓起她的肩胛,“原来妳美丽的脑袋里装的全是垃圾,我真怀疑妳的医术是不是也跟妳的外表一样,中看不中用?”
寒秋水挣扎着想甩开他的手,但他抓得更紧了,并且没有一丁点怜香惜玉的情怀。
“请你尊重我的专业素养。”她仍不服输地跟他反唇相讥,“医治病人可不是靠一双有力的钳子就可以,我真怀疑你这位总医师的头脑是不是拳打脚踢得来的。”
秦牧野没再跟她争辩,缓缓将手松开。
“对不起。”他黯然道,将身子迎向汪洋汹涌的大海。
“对不起就算啦?”寒秋水不善罢甘休,“你把我手臂拧得快断了。”
他倏地又抓住她的手臂。
“你干什么?”
“唰!”一声,他扯下她及臂的白色丝质手套。
“你……你可别乱来啊!”她心乱如麻,惶惑地的看着他,暗自保佑别又碰上了色狼才好。
出人意表地,秦牧野只在她的左右手臂上拿捏了几下,那力道强弱适中,予人相当舒服的感觉。
寒秋水就着西斜的月光,睇视他鲜明的轮廓,俊逸中不带任何惑怯,彷佛站在他面前的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女孩,她秋蕙披霜的容颜,美好窈窕的曲线,全勾不起他的兴趣。
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冷血而无情。
“好了。”他放开她,“回去用热水敷一下,不会有事的。”
寒秋水困惑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那么讨厌卓仲凯,却愿意留在『仲安医院』?为什么你可以怀疑我的动机,却不屑说明你的用意?”
秦牧野张口欲言,却用无言的叹息作为回答。
微弱月光中,寒秋水清楚地看到一道阴霾罩上他的脸庞。
四下里,又恢复原来的静谧。
一阵悠扬的琴声,划破碧空宁静的长夜。
秦牧野和寒秋水相顾骇然,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并肩循着琴声走去。
第二章
那是位于别墅左侧的一间约莫二十余坪小的白色小木屋。
木屋的外面遍植花草,落英缤纷,活似童话故事里,小公主住的美丽花园。住在这梦幻般的庭院里,应该是很令人兴奋、雀跃才对!为什么那琴声听起来似乎哀怨、凄美,教人柔肠欲断?
“也许,我们不应该冒昧地跑到这里来?”寒秋水不安地说。
秦牧野却不以为然,他阴晴不定的面孔,惊骇地瞟向小木屋。
寒秋水依他的口光抬头望去,不禁一愕。
那檐廊下的木门,拴着一条铁链,白晃晃的不锈钢在暗夜下透着暧昧的光辉。
琴声时急时缓,忽而昂扬,忽而低沉,如泣如诉地使得那条横穿两柱的铁环益发怵目惊心。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蹑足轻挪至窗台旁。
“啊!”寒秋水无声地发出赞叹。
斗室中,孤灯下,独坐抚琴的女子,立刻攫获了他们的眼光。
那女孩好灵秀、好年轻、犹如美的出尘的仙子,一双皓脸近乎融入那白色的琴键,纤盈不堪一握的小手,突然捂住胸口,猛烈地咳起来。
秦牧野看得痴了,他冷峻的脸庞顿时有了血色。
可惜大门让人给锁住了,否则寒秋水相信,他一定会飞足冲进去,不管二七二十一,抓住那小女孩又吻又抱。
是谁说?男人都是兽。
还好有铁锁挡着,要不以秦牧野的力道,只需轻轻一握,那小女孩包管错筋断骨,不成人形。
他是武林高手,肯定是。
屋后的骚动惊扰了她。
“谁?”女子仓皇避向后边,瑟缩地蜷曲在角落,样子楚楚可怜,令人不由自主地疼惜她。
“咱们先躲一躲,看看来的是什么人。”寒秋水伸手去拉秦牧野,他却像个木头人纹风不动的站在原地。
“嘿!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万一来的是卓仲凯,你怎么跟他解释?”
他对卓仲凯果然还有些顾忌,但是是有别于害怕的一种忿恨,寒秋水见他浓眉纠结成团,双拳紧握。“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