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昨天那些在水晶碟中浮沉的白色小花。
莫名被她占据了思绪,烦闷的郁气翻涌更剧,出手的篮球连带也失了准头。
可恶!
“唷!这就是县内国中篮球MVP的实力吗?”恶意嘲弄的声音忽然随著纷沓的脚步声荡入空旷的体育馆内。
五个穿著黑色剑道服的男生,手上各自拿著竹剑,表情充满挑衅,明显散发出来者不善的气息。
“你是秦练堂对吧?!”带头的男生扬高声音问,五个人群起逼近围了上来。
“是又如何?”漂亮阴森的黑眸漠然斜睨过五人,极冷淡地答腔,长睫掩下一抹冷笑的光芒。
如果是要来找碴的,他十分乐意奉陪,此刻他的确需要发泄的对象。
而且,剑道社那群人,除了萧恒韫学长之外,没一个人入得了他的眼。
“是你最好。”对方没发现他太过悠闲八表情,开口叫嚣,一面朝他挥剑。
俐落跃开,电光石火间,众人还来不及看清楚,秦练堂已然夺下一把竹剑,并以极凌厉的声势破空划出。
中!
※※※
他讨厌她。
昨日被他斥喝要立即从“冬居”消失的两株栀子小树,已经挪到秦浩邦的“春居”去了。
既然他不愿庭院里有花香,她只好改种别的。
小心翼翼地将小树种放入挖开的小洞里,她开始动手将上埋回去。
春风袭来,才只是昨天和今日的分别,却已经闻不到清爽的栀子花香,只剩泥上的气息。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好快。
她开始渐渐习惯了那双太相似于记忆中的黑眸,现在看著他时,已不再带著悲伤。
因为他终究不是“他”。
算算,再过两天,就是她搬入“冬居”满半年的日子了。
可惜流逝的时光,却没有改变固执的秦练堂。
他依旧讨厌她。
他从来没有好好的、友善的正眼看过她。
大多数的时候,他对她视而不见;其他时候,则是因为发怒而瞪她。
更别说好言好语同她说话了,他对她说话的口吻,总是冷冷的,万分不甘愿似的。
其实她何尝喜欢住进“冬居”打扰他?
若不是父亲曾欠下秦家人情,拜托她跟靳伯伯的儿女一样,担起保护和照顾秦家人的责任,她又怎会住在“冬居”呢?
只是说来好笑,像秦练堂那种骄傲的性子,怎么会让人保护?
就算真有危险,她连自保都有困难,哪来的能力保护他?
至于照顾他,恐怕也没什么必要。秦练堂很独立,功课又好,完全没有她帮得上忙的地方。
概括一切,她在“冬居”所能为他做的,大概就是递递茶水、擦擦地板啦……这种小妹工作。
在他眼中,她恐怕只是个多余的麻烦吧。
落完最俊一捧泥上,以掌心轻轻拍平。桑芙然默默地想著。
新栽下的小小红豆树,荏荏弱弱,迎著风,新绿的叶片轻轻晃动。
红豆树。红豆生南国的红豆树,豆科乔木。
这是她特别为秦练堂种下的树。
因为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里。到时候,红豆树已经长大了,散出苍绿树荫,
秦练堂一定以为它只是普通的大树,但是直到某一天红豆树会结出相思豆,满枝满荫,只要风一吹,就会统统打落在他头上。
呵。她很期待那一天哪!尽管不能亲眼看见……
拍拍手上的泥土,她的嘴角泛起难得的恶作剧笑容。
小树啊小树,你可要为了打他的头而努力长大喔!
※※※
“啊!练堂哥,你怎么了?!”娇嫩的嗓音因惊讶而拔尖扬起。
靳可湲远远就看见了心上人的身影,快步迎上去,却发现他俊秀的嘴角带著一丝红肿血迹,袖子高高卷起,手肘上磨开一片皮,沾著泥沙,血肉馍糊。
“练堂哥,你怎么了?”追在他身后的音调显然已经有了哭音。
秦练堂不答话,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快步往“冬居”走去。
他故意把自己搞成这样,可不是为了要来听小妹妹尖叫的。
那五个蹩脚的学长当然不是他的对手,他身上这番可观的战绩是之后在校外打的,打完才知道对方是那个曾跟纪衣寻私奔的角头老大,身手果然不错。
“练堂哥,你别走那么快,你到‘春居’去,我帮你擦药好不好?”靳可湲锲而不舍的追在后头。
她从小就好喜欢这个大她两岁的练堂哥,三番两次恳求爸爸让她从“春居”调去“冬居”照顾练堂哥,但爸爸却老是说她年纪太小,保护不了他。
只是万万没想到,五个多月前,桑叔失散多年的女儿,仗著年龄的优势,轻而易举的进驻“冬居”,著实让她又妒又恨。
桑叔的女儿根本不懂武,比她更没资格保护练堂哥,可是不管她怎么抱怨,爸爸却怎么也不肯跟秦伯伯提。
“练堂哥……”一路跟到冬居,靳可湲几乎要伸手去拉住他了。
她不要那个讨厌的女生照顾练堂哥,练堂哥是她的!
踏入后院,那个讨厌的身影此刻正蹲在一株小树旁边,双手沾满泥上。
“桑芙然,练堂哥受伤了,你赶快去拿急救箱,我要帮练堂哥擦药。”靳可湲先声夺人,喧宾夺主的命令著一脸茫然的桑芙然。
桑芙然站起身看向他,日偏了西,他修长的身影让日照蕴出淡淡的光芒。
刹那间,狼狈的伤痕以及那双明亮漂亮的湛湛黑眸,让她胸口一窒,产生了时空倒流的错觉。
商泉哥!你受伤了!
只是跟人家打了一架嘛……帮我擦药吧。
为什么要跟人家打架?
你不懂啦……啊!轻点轻点!会痛!
时空转换的下个瞬间,是雷雨交加的城市、满身是血的脸庞。
芙然……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不要像我这样。
“桑芙然!你愣在这做什么,还不快去拿!”见她动也不动,怔怔看著他们,靳可湲不悦的重复。
“嗯。”桑芙然蓦然从回忆里抽身,匆匆转身入屋,偷偷眨开了突如其来的薄薄泪光,一会儿拿了急救箱出来。
“来!给我!”跟著秦练堂坐在门廊地板上,靳可湲大剌剌地朝她伸出手。
“噢。”桑芙然才要递上急救箱,却随即被冷声斥喝。
“桑芙然!你来。”秦练堂命令著。
只见他满身狼狈,却仍维持著不可一世、傲慢的模样,冷冷凝睇著她。他阴鸷的眼眸,怒意盎然。
“可是练堂哥,我可以……”靳可湲急急想表明自己的关切。
这里没你的事,回春居去!”秦练堂漠然拒绝。“现在!”
“可是……”靳可湲看看一脸冷漠的秦练堂,再看看一旁那张不及自己漂亮的容颜,又羞又妒,最终转身跑出“冬居”。
“何必这样?让可湲替你……啊……”桑芙然还没说完,手腕一紧,就被盘腿坐在地板上的他狠狠拉过。
“闭嘴!”他厉眸瞪她,脸色阴沈,狂傲地横上受伤的手臂,仿佛正赐予什么极大恩惠似的。
该死!她刚刚又出现那个表情了!
她究竟在他身上看见了谁的影子?
“怎么伤成这样?”对著脏污和血迹凝成一片的伤口看了半天,桑芙然忍不住叹气,因而忽略了自己头顶上方的那张俊脸稍缓阴寒,闪过一抹古怪的得意神情。
“你等我一下。”
桑芙然对著那片伤口愁眉不展了半晌,跳起身,进去端了一盆温水和干净的毛巾出来。
“我先帮你把伤口清干净,可能会痛吧。”她揉湿毛巾,想了想,伸手将他的脸扳向自己,极轻柔的拭去那带血的嘴角。
秦练堂没什么表情,也没有痛的感觉,长睫掩下注视她的眸光,猛地让她细软的手掌和她近身时带来的淡淡少女幽香,短暂弄失了心神,看她愈皱愈紧的眉头,心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愉快。
擦完他脸上的血迹,桑芙然屈膝而坐,将他受伤的手臂搁在自己并拢的膝上,仔细替他清理伤口。
近晚黄昏的风带著些许舒畅的凉意,微风拂过门廊,传起清脆却不剌耳的风铃声。
秦练堂抬起头,才看见屋檐下新挂上的贝壳风铃,心知又是她的杰作,当然,还包括那株新栽下的树苗。
“你这次又种了什么?”他的语气有著难得的平和。
“红……”桑芙然才想回答,马上想起自己的“阴谋”,于是改了口:“只是一棵树,一棵普通的树而已,不会有味道……”
“是吗?”他没追究,只是淡淡答了一声。
“你跟人家打架吗?”
“嗯。”他还以为她不问了。
“你不该跟人家打架的。”脑海里不经意浮起多年前那张带血的面容,桑芙然紧锁著秀气的眉,语气里有了罕见的不悦。
“哼。”难道他愿意吗?他轻嗤。
“你笑什么?”她瞪他,难得如此沈不住气。
“我打架与你何干?”他哼著,不太在意。
“与我无关,当然与我无关!”沉默了半晌,她蓦然开口,冷冷的、受伤的,脸色透出一丝苍白和愤怒,猛地推开搁在膝盖上的手臂,眼看就要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