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芙……然。”秦浩邦很用力的再念一次。
“好厉害!你念对了。”看他努力的模样,桑芙然忍不住笑了,温和地摸摸他的头,大方赞许他。
秦浩邦对上了桑芙然温柔的目光,心头一暖,鼻子忽然有些酸酸的。
他从小就没有母亲照顾,父亲也无暇管他,再加上他是山庄里最小的孩子,每个人都跟他年龄差距甚大,所以总是被大家冷落在一旁。
就算他主动去缠著他们,下场也多半是被毛毛躁躁的大姐一把甩开,要不就是被二哥教训著要他别贪玩、去念书,就连爸爸派来跟他作伴的可湲姐都对他爱理不理的,从来没人会这么温柔的同他说话。
她真好,如果他有这样的姐姐那该多好。他想著,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柔荑,随即有些难为情,怕她像大姐一样一把甩开他。
正要放开,退却的小手就被柔软的掌心密密握住,抬起头,只见她还是和颜悦色的模样,没有丝毫不耐。
“姐姐,你等一下就要回去吗?”秦浩邦有点脸红,却心里舍不得的问。
“我还不知道,我爸爸说他要去问问看秦伯伯,能不能让我留下来。”
“如果可以的话,你、你是不是以后就要住在我们家了?”因为这个可能性,秦浩邦兴奋地结结巴巴起来。
想起这件事情,桑芙然的长睫掩下了忧虑的眸光,心中有些喟叹。
母亲在世时,常训诫她一切要靠自己,千万别欠人情,可是现在,她却要寄人篱下,而且还和她最讨厌的黑道有关系。
但毕竟她年纪还小,不能真正独立。而妈妈过世之后,她除了前天初次谋面的父亲外,再无其他亲人,因此只能听从父亲的安排。
手心一紧,她才回过神,发现这漂亮的小男孩正满脸期待,紧张地等待她的答覆,她浅浅扯开一抹苦涩的笑容回答他:“是啊,要打扰上一段时间了。”
“你知道是打扰就好。”秦浩邦还来不及欢呼,冰冷不悦的嗓音忽然从两人身后飘出。
一回头,只见是一个俊美修长的少年。
当少年脸上那双明亮的鹰眼映入桑芙然的瞳眸时,她宛遭雷击般,猛然一震,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久久无法平复。
他……好像商泉哥!
“二哥……”没察觉桑芙然的怪异,秦浩邦心虚地对二哥喊了一声。
深怕二哥去而复返的原因,是要来抓他去念书。
“回春居去。”秦练堂将她的惊讶敛入眼底,冷扫了小弟一眼,命令著。
“那……姐姐,我、我走了喔。”秦浩邦苦丧著脸,很是依依不舍,却怎么也不敢违抗二哥的命令。
谁叫他最怕二哥冷冰冰的脸呢!
“掰掰,浩邦。”桑芙然跟他挥挥手,略薄的唇勾起温淡的微笑。
待小弟一走,秦练堂将视线调回眼前平凡的女生身上,漠然的眉宇间不掩嫌恶之情。“跟我来。”
简单丢下三个字,他也不理她是否应答,自顾自往主屋走。
他有一双好像“他”的眼睛!
一样的明亮、一样的黝黑,只是他的眼睛太冷漠,不像“他”一样,总是温暖而且纵容。
桑芙然想著,低垂著头颅跟著映在地面上的那道长影前进,穿梭在假山流水、小径花园间,不曾留心,却也不敢迟疑半步,深知跟丢了他的身影,必然会在这仿佛会吃人的大宅院里迷失。
“喂。”到了主屋后门,秦练堂突地停住脚步,背脊随即被一抹漫不经心的身影撞上,隐忍的怒火爆开,他回头阴狠瞪她一眼。
“对不起。”桑芙然很认命的道歉,一面摸摸撞痛的鼻子,怀疑他衣服下偷偷穿了盔甲。
“我警告你,待会桑叔跟我爸要是叫你搬入‘冬居’,你一定要拒绝!听到了吗?”他脸色阴暗。
明明是请求对方配合的话语,但从他口里说来,仿佛是部队长官下达命令,充满不容拒绝的意味。
“为什么?”冬居是什么地方?
“冬居是我的。”他瞪她,发现她比自己矮上一个头。
“喔。”桑芙然应诺了一声,没正面回答,垂下眼睫。
连他都拒绝不了的事情,拿来指望她,就会有所改变吗?
“还有!我不需要你照顾。”秦练堂恨声冷嗓的宣告,眸光仍凶,没有收敛的意图。
“嗯。”她看得出他不需要任何人的照顾。见他发怒却极力克制的俊脸,她同意的点点头。
她温温的、不太在乎的态度,让他多留心了几分,转头睨她,发现她正看著自己。
温润如玉的黑眸平和地直望著他,让他微蹙起眉。
她真的有点怪,她是除了大姐之外,唯一敢如此直视他双眼的女孩,而神情除了一开始的震惊,也丝毫不像其他女生看见他时,会产生的害羞或迷恋神情,反而很自然,就像刚刚她看著小弟的表情一样。
但,这想法只是短暂掠过他脑海几秒,也不多做停留就随即消失。
“进去吧。”他低声命令,迳自先走了进去。
※※※
事实证明,桑芙然的拒绝果然没有任何效用。
算来,五个月已经过去了。
桑芙然不但住进了“冬居”,还转入了和那个冷面男一样的新学校,而她对新生活还算适应得很好。
晴朗的四月天午后,绿意盎然的“冬居”庭院里,飘浮著清甜的栀子郁香,凉风把阵阵花香吹入门户开敞的和式小筑。
和式门廊上,桑芙然和一名模样十分漂亮的小男孩,同坐在木质地板上,小男孩正是秦家的小少爷秦浩邦。
此刻,他亲匿的偎在桑芙然身边,共看著一本诗册。
正好翻到唐人崔护的“题都城南庄”,书页上写著: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桑芙然如同往常,为秦浩邦讲解诗句和故事。
“这首诗的背后有个故事……”她的声音如煦煦和风,柔柔的、温温的,让人打从心里感到舒服。“这个叫崔护的诗人,有天到城南去玩,结果口渴了,想找水喝,这时他看见了一座很漂亮的屋子,于是就上前敲门,结果……”
“结果里面住了一个狐仙对不对?”秦浩邦兴奋的打断她。
“不是,聊斋故事是昨天讲的,今天我们讲唐诗。”桑芙然笑了,温和地揉揉他的头发,继续说:“敲了门之后,有个很漂亮的女生就出来开门,她一听崔护是想讨水喝的,就开门让他进去……”
“可是我们老师说,不可以随便让陌生人进门。”他很得意地发表意见。
“对啊!这样很不好,还好崔护不是坏人。”桑芙然笑了笑,不介意,好脾气的点点头,才又继续。“崔护进去以后,那个漂亮女生把水拿给他,然后自己就站到桃花树旁,崔护一直盯著她、看著她,觉得她好漂亮,漂亮女生脸红红的……”
“脸红红,像Qoo!”
“对,像Qoo。”桑芙然忍不住失笑了,宝贝的揽住他,略显苍白的清秀脸蛋上,泛起淡淡的红晕,更添秀丽。
“原来这首诗是为Qoo写的?”
阴冷嘲讽的嗓音忽地从门廊外传来,气温陡降十度。
一抹修长的身影,不知何时倚靠在门边。抬头只见“冬居”的主人秦练堂双手环胸,一双冷凛阴森的黑眸凝望两人相亲相爱的身影,迸著恶寒。
唉!那是发怒的前兆。
五个月下来,桑芙然已经摸清了他的喜怒哀乐变化。
“二哥!”秦浩邦看见哥哥,乖乖的喊了一声。
“回你的‘春居’去。”秦练堂冷冷命令,也不顾是否会吓著自己的弟弟,眸光始终停留在那纤弱的身影上,不曾移动。
“浩邦乖,你先回去,待会我再去找你玩。”桑芙然摸摸秦浩邦的头发,脸上温和的表情始终没变过,极自然的在他脸颊上轻吻了一记,却没发现那双阴冷的黑眸益发黯沈。
“好,那桑姐姐,我先回去啰。”秦浩邦说完,跳下门廊,很快离开了。
“桑姐姐?!”待他远去,面罩寒冰的秦练堂终于开口,轻嗤一声。“我以为他跟我一样,都是你‘堂弟’,该喊你‘堂姐’?”
喔哦!想必他已经听说了!学校的风声传得还真不是普通的快。桑芙然的表情有些无奈。
“解释!”他脸色阴沈,暗涛汹涌。
“今天早上我们出门的时候拿错书包,结果你到我们教室跟我交换回去后,班上女同学都很讶异,就问我为什么会跟你拿错书包?”
“关她们什么事?”多嘴!剑眉不悦地扬起。
只要是你的事,就关全校女生的事。
桑芙然无奈的想著,却不愿说出口,认定这小她一岁、却缺少人性温度的少年永远不会懂。
“总之,我不小心说出我们住在一起的事情,一时又找不到理由解释,只好跟她们说,你是我堂弟。”桑芙然慢条斯理的解释完毕。
事实上,他的确也是她的“堂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