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也在不住的打量这位护士。他肯定没见过她!至少在他离开医院之前,她一定还没在这里当护士。可是,为什么总觉得她非常眼熟呢?
“你来多久了?以前似乎没见过你。”他想确定一下。
刚才,他在病房门口,目睹这位温柔又美丽的护士和病童们发自内心的相处情形,着实令他深深感动。他从没见过这么受欢迎的护士,更没遇过可以如此深深吸引他注意的女人。
真的是离开大医院太久的关系吗?所以让他面对这一切重新接触的旧关系时,特别感到当他再度接触那对亮澄澄的黑眸时,却发现这黑眸的主人,她的影像清清楚楚的占据他心中那永远空着不愿填满的位子。
“老哥!”电话彼端是几乎要被登报作废的平定。
每回平安至城里驻诊的隔天,诊所的病人就特别多,而消失在地平线的平定,又冷不防的在这个时候冒出来搅局。
“这么久都不缺钱?”这是平定最久没回家和打电话的一次。
“哪有时间花钱?”平定在哥哥面前特别吊儿啷当。“整天累得虚脱,惨哪!”
“怎么回事?长话短说我就听,要不然,我可要挂掉了,病人多着呢!”
“毕业典礼来不来?我正勤练各种分列式,准备在那一天亮相表演呢!”原来平定的时间都被填满了,难怪没空花钱。
“一定到!现在可以放过我吗?”平安心里很欣慰弟弟主动性军校读得颇有成就,他是不错过属于北弟的伟大日子。
挂上电话,他唤了下一个病人。
一位老婆婆尚未坐定,便咳得厉害。
“神婶,还咳得这么厉害?”
她患有气喘,稍有伤风便咳个不停。
“你没有听我的话!”放下听诊器,平安略微不快,但是,他的不快一下子便转为关切、焦虑,他实在不忍心面对这位病人。
“我……”她略微干瘪的脸上扫过一些为难。“我不能不工作,你是知道的嘛!”
她的年纪少说也有六十岁了,怎能还拖着有病的身子工作呢?难道她没有儿女奉养吗?
没错!
她早年就守寡,辛苦了大半辈子之后,好不容易可以接受独子的照顾,没想到,一场车祸,花了全部的家当之后,仍然救不回儿子和媳妇的命。留下一对孙儿,和年迈的老祖母相依为命。
镇上的救助,她除了接受儿子夫妇料理后事的费用之外,再也不肯多要一分一毛。这个有骨气的老人,就这样托着老命,抚养年幼的孙子和孙女。
“好好听我的话,不要固执,否则……”他实在不愿也不敢将最不好的后果说出来。“至少,你要想想阿雄和阿玉吧!”
倔强的老脸上,深深刻划着紧毅的皱纹,她已经不知道哭是什么、泪是什么了。
“如果你再不停止工作,我会将你硬绑到我家住,一直到你病好了为止!”他不得不使出撒手锏。
福婶最怕欠人恩惠,以这个要胁她,或许能收吓阻作用。
“好——吧!”她答应得很勉强,一点也不快乐。
“守望相助是大家的责任和义务,你不要拒绝大家的好意!如果你真的过意不去,顶多叫阿雄和阿玉将来也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是不是?”要说服她,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从他回来开业到现在,所费的唇舌数也数不清,可惜,都不能奏效,这一次,她的健康真的无法再忽略了,所以,他非得成功不可。
“你是医生,讲的话都有理,我实在不知道要怎样才好!”她对于这位一直顾着她的自尊而象征性收取少得不能再少的费用的医生,是心感激的。
“听我的话,好好休养,其他的,就暂时不要再想了。”他说得很平顺,但是,却有不容否定的威严。
“好!这次我听你的!”老人慢慢的站起来,她知道这一次非听话不可,深深的注视平安一眼之后,才走出诊疗室。
平医生没有像今天这样罗唆过,她可以感觉得到不一样的气氛。她是不能丢下那一对可怜的小姊弟的。
“平医生!”是陈美枝刻意装出来娇滴滴的叫唤声。
这女人壮得很,可是却常常来看病。
平安非常了解她的用心,却一向笑而置之,因为这毕竟属于个人自由,更何况,她从没有碍着他什么。
不知为什么,近来,平安看见她的时候。耐性似乎消失了一大半,总觉得非常不耐烦。尤其是这个时刻,才送走福婶苍老落寞的身影,他实在无心应付陈美枝的无病呻吟。
“平医生,你还没有听诊呢!”她喜欢平安的听诊器在身上移动的感觉,刺激又兴奋。她幻想着那是他修长的手在她丰满的上身游移。
“不必!老毛病!”他忽然有想吐的念头。“也许你少往诊跑情形会好一点!可能是你不适应这里的空气。”
“怎么会呢?我反而在这里的时候,特别舒服。”
不知她是不懂得平安的弦外之音,还是要硬缠到底?
“刘正修!”挥挥手示意陈美枝离开,平安叫着下一位病人。
陈美枝恨得牙痒痒的,却也不得不走开。
平安有一种想放声大笑的冲动。
求学阶段,他一心只求功课,从来不参与各种交游。
当住院医生时,只想赶快吸取足够的临床经验,更无暇去玩男女之间的游戏。纵然有不少好女孩暗示他,终究也在他的无动于衷及视若无睹的态度下,纷纷放弃。没想到,如今却沦落到被陈美枝这等货色纠缠的地步。
是报应吧!他不得不如此自嘲。
想着想着,步青云的身影又偷偷的滑进他的心底。这不知已经是他第几次心防失守,总是在那么不经意之间,让她轻易的进驻心房而不自觉。
他痛苦的将疑思的脸埋入手掌。他惊觉自己的走样,想要找回正常的平安,才发现并不如想像中的容易。
他失去了自己的控制权!他知道不是更年期,离这个阶段,他还有很长的距离。更不是所谓的“中年危机”,因为,他还很年轻。三十三岁,正是壮年,不是吗?
他懊恼的低吟一声,在这种年纪才跌入莫各其妙的情网,似乎稍嫌老了点!
步青云,他使劲的运转意念,想要将这个名字带入,连根拔起。不料,意志力战败理智,步青云和她的人,更根深柢固的植入脑中,并且清晰得令人束手无策,无法可施。
“平医生!?”刘正修的妈妈充满疑惑的叫着。她手上的病上睡得正安稳。
“哦!”平安整理一下自己偏离轨道的思绪,恨“它”稍一离开,便跑得远之又远。他更不相信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一个只见过几次面,淡淡接触过的小护士。
他在刘正修妈妈困惑不安的眼神中,困难的回到他应该的角色——医生。
我一定要解决这乱了步骤的生活不可!他在心中对自己这么说。至少这变调的日子,不可以在他看诊的时候出现,这样,对他的病人是不忠实,也是不公平的。
“喂!”李忠妍尽量压低嗓门,可是,在这万籁俱静的夜里,空洞的走廓中间的护理站,似乎有扩音的功能。
清清喉咙,确定没有东西卡住之后,李忠妍以更微弱的声音说:“又要回家?”她指的是青云上完今天的大夜班有三天的连休假。
“嗯!”青云回答几乎听不见。
事实上,她明天必须去参加平定的毕业典礼,只不过她并不想解释太多,免得又惹来一大堆不必要的猜测及后遗症。
“你男朋友快回来了吧!”李忠妍只要上大夜班,肯定喋喋不休,因为这是她保持清醒的最佳独门武器。
“哪个?”青云晓得她说的是连影子也不见了的李奇。
李奇在医院算是出了名的。
他的体贴,他的善解人意,他的嘘寒问暖,他的风雨无阻,不知曾经让多少人羡慕死青云的幸运。
而如今,这些却早成过往云烟,只差青云没有公开罢了。
“还装?喏!不就是在美国的那个吗?”
“一定非得谈我吗?”青云实在没有兴趣再拿自己当话题。她没好气的给了李忠妍一个冷漠的眼神,希望她不要再继续这无聊“余兴节目”。
“你这人真是的!没见过这么懒得谈自己的人!多说一句话会累死人吗?”怪得很,李忠妍也不认为是自讨没趣,硬是自说白话,不肯停止。“谈我如何?总可以了吧?”
“只要不谈我,我可以牺牲一下耳朵的清闲。”青云一向较善于和小朋友打交道,面对小朋友,她的话可以越说越直劲。可是,一换成大人,她的舌头似乎就打结,一点也不灵活。所以,她总是静静的做个最合作的听众。
“你觉得齐医生如何?”李忠妍的脸瞬间浮现一抹红晕,眼睛也跟着亮起来。
“很好啊!”青云觉得她和问题很低能。谁不知道齐医生是医院中最有办法应付小病人的万人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