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叔带着重伤去武当山找回二哥时……」泪水终于沿着石天慧苍白的脸颊落下。「二哥原本是最讨人喜欢,个性开朗风趣的人,可从那天起他就变了。他赶走所有的人,不吃不喝不说话。只是跪在南坡,对着爹爹、大哥、大姊、四叔一家及堡里数十具尸体发出令人胆寒的长啸……
那摧心裂肺的叫声似鬼哭又似狼嚎,凄厉哀绝,在山谷里整整响了三天三夜,没人能阻止他,大家都以为他伤心过度,疯了……」
柳含蕊彷佛看到那惨烈的一幕,不由感同身受,眼泪浸湿了双腮。
不忍再听那悲哀的故事,柳含蕊欲阻止她,然而石天慧继续说道:「后来,当啸声嘶哑、终于平息时,大家回到南坡,看到数十座新坟整齐地排列着,每个坟头都立了石碑,我可怜的二哥手上全是血,晕倒在爹爹坟前,怀里还紧抱着爹爹的墓碑……」
柳含蕊抱住泣不成声的天慧,心里为那个年轻的天雷而痛。
「好些日子后,二哥开始说话,也会笑了,可是他不再是从前那个二哥……他说话只为下命令,他的笑只有冷笑或讥笑,在他眼里再也看不到温柔和真心。他冷漠而狠绝,而且他开始玩女人,就像猫玩老鼠似的,还发誓永远不相信女人……我多想要以前的二哥回来啊!」
终于,柳含蕊明白了造成石天雷今日个性的原因。于是对他,她又有了一种新的感觉,其中有早已萌生的爱意,也有今日明白真相后的深切同情,这两种感情的揉合,使她对他的爱更为浓烈。
她替天慧和自己擦干眼泪,说:「我们一起努力把过去的天雷找回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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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天慧和杏花成了柳含蕊认识新家的好向导。虽然石天慧比柳含蕊年长,但个性差异使得她对柳含蕊崇拜有加。而十六岁的杏花则是三婶应石天雷的要求派给柳含蕊的丫鬟。
刚开始时,柳含蕊不习惯让人伺候,坚决不要丫鬟。三婶却坚持她至少得有一个,否则不符合石家的规矩。
「杏花这孩子机灵又手巧,她梳头可是一流的喔。」三婶意有所指地看看柳含蕊松散的发髻。自从嫁人后,女子就得改变发型,梳成发髻。上花轿时是九嬷嬷给她梳的头,后来在青鹤庄是丫鬟梳的;来射鹰堡的路上,她干脆披散着,只用丝绢绾着,如同末嫁前一般。
柳含蕊笑了。「好吧,就算为了我的头发,杏花就留下吧。」
石天慧在旁接口道。「对嘛,哥的女人都有两个丫鬟伺候,妳怎么可以一个都没有呢?」
为此,柳含蕊似乎更不能不接受了。
她们带着柳含蕊逛遍了射鹰堡,她发觉自己深深爱上了它古朴的风格。
一百多年前,石家先祖--曾为唐高祖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的石大将军,因为感悟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无奈与凄凉,遂率家小和亲信随从辞官归隐,来到这块由高祖亲赐的封地。在山高林深处,选择进有平川,退有深谷,即使烽火连天,也能让子孙后代远离战祸,不受兵刀之苦的山崖筑堡安家。
此堡是当年石大将军从中原带来的工匠设计修建的,因此建筑具有典型的中原风格。主体外墙完全由青石修彻而成,城墙高达数丈,气势凛然磅礡,全堡有明显的集中性与防御性,墙体设有弓箭眼,防护垛,易守难攻。内堡建筑为三层土木结构的楼阁。各层均有窗屝棂格,顶层覆以单檐四坡灰瓦屋顶,整个结构坚固平实。
之前因石天雷尚未娶妻,故由三婶代行女主人之职负责所有内务;三叔虽然武功尽失,但仍有丰富的战斗经验和热记在心的武功秘诀,因此负责训练堡内的新卫士,向他们传授「石家武功」;元青则兼任堡内财务总管。至于那三个美人地位特殊,非主非客,由于堡主从未有过明确表示,于是大家都以待客之礼待之。
两天后,柳含蕊领着一群人开始把大厅、厨房、楼道、客房彻底清洗、粉刷一遍,并要木匠在墙壁四周新安置些灯台。她从仓库堆积成山的旧物中翻出各式各样的宫灯,拣出好的命人擦洗一番。并教人将此地俯拾即是的松脂搜集起来,混合着配制好的香料做成蜡烛,放于灯罩内,将数十盏灯分别搁在灯台上。点燃后,不仅使空气清新,还能祛蚊虫防疾病。
焕然一新的环境,让人看了心情格外舒畅,而劳累使得柳含蕊一倒在床上就睡得香甜异常,不再为石天雷的迟迟不归伤脑筋。
这天早上她四处寻找几天来像影子似总跟着她的天慧,但她巡了楼下一回,没见到人。
一阵马嘶声传入耳中,她侧头看到不远处的马厩边,有几个男人在用小腿般粗的木桩加固周围的栅栏。一个男人正在吃力地安装大门,只见他一手扶门板,一手持榔头,沉重的木板使他无法准确地将木桩打进榫头,动作显得滞缓而吃力。
他直起身来,满脸胡须中只看到他无奈的眸光。
「大叔,我来帮你。」柳含蕊立即跳下台阶,跑到他面前,帮他扶住门板。
四周霎时诡异地安静下来,每个人都怔忡地看着她。然后不知是谁领头,一阵哄然大笑将马厩里的几匹马惊动得连声嘶鸣。
柳含蕊纳闷地看看他们,转头对那男人问道:「大叔,他们怎么啦?」
旁边一个黑塔似的大汉努力停止大笑,说:「夫人,狗子才十六岁咧。」
「是吗?」柳含蕊吃惊地端详身边的男人,果真见他机警的眼里有着明显的稚气,连忙说:「对不起,我真没看出来。只是你干嘛留一脸大胡须,而且头发也不好好梳理呢?」
狗子没说话,只是尴尬地低下头,把玩着手中的榔头。
「夫人,别靠近他,狗子满脸都是臭疮,不能见人……」几个年纪更小的男孩嘲弄地说。
柳含蕊明白了,她转头对羞愧无语的狗子说:「你想治好那些疮吗?」
狗子闻言立即抬起头,眼里迸出希望的火花,急切地说:「想!这把胡子搔得人难受。」
「那好,干完活后,你跟我走。我保证治好那些脓疮。」
柳含蕊充满自信,神采奕奕的样子让大家都止住了笑,四周再次陷入安静。
「狗子,干活啊,门板可还压着我呢!」柳含蕊的叫声提醒了狗子,他赶紧握住木桩,举锤敲打。
其它人仍怔怔地看着她,在堡里,他们几时见过堡主的女人们干粗活?更别说这位还是看起来娇柔似水的「正宗夫人」呢?
「嘿,快干活,夫人都没闲着呢!」一声吆喝,大家如梦初醒般地更起劲的干活。
傍晚,柳含蕊下避脏臭,下理会狗子的惊恐下安,坚持刮去他蓄了两年多的胡须,又替他修剪了凌乱的头发。
最初几天,狗子满脸又红又肿的脓疮确实令人不敢亲近,可没过三天,肤色趋于正常,水泡渐消。一个星期后,他坑坑疤疤的皮肤也开始恢复平滑,令狗子笑口常开,视柳含蕊为神仙,堡里的人们更加相信他们美丽的堡主夫人是菩萨转世。
早晨,柳含蕊听到堡外传来吵闹声,忙往外奔去,可在大门口被守门的卫士挡了下来。
「请让我出去。」她对守卫说。
「很抱歉,我们不能,夫人。」其中一个卫士回答。
「为什么?」柳含蕊蹙起眉头,轮流看着那两名卫士。
「请原谅,我们是奉命行事。」第二个卫士解释道:「堡主不过命令。」
「堡主下了什么命令?」柳含蕊保持客气地问道。
「妳不能离开堡内,因为外面不安全。」第一个卫士小心翼翼地答道。他实在不愿让夫人不高兴,可是从来没有人敢违抗堡主的命令。
「那她们为什么可以出去?」柳含蕊指着在外面骑马的春兰、乌兰玛和瑞芳不明白地问。
「她们都有武功能自保,而且堡主没有禁止她们出去。」卫士耐心地解释。
柳含蕊不想为难卫士,于是站在门内往外看。
一行车队停在马场栅栏边,几个壮汉在聂涛带领下正卸下一根根原木,柳含蕊好奇地问:「他们在干嘛?」
卫士说:「他们从林场运木材上来,堡主向胡人买的马就要到了,要加强所有的马厩、马场和饲料房,需要用到很多的木料呢!」
柳含蕊明白了,从小她就听爷爷和爹爹说过,当朝皇帝承袭先帝的马政,重视马牧业,马匹比人更值钱。人们常说:「宁要一驹,不要一岛。」看来射鹰堡的财权两势也有部分是来自于饲马、贩马。
「马匹何时会到?」
「应该就在下个月。」
「那马匹送来后要养在堡里吗?」柳含蕊纳闷地问。
卫士笑了。「不,那些马是要卖给关内大人物的。我们要先检查马匹,加钉马蹄,然后由堡主带人亲自护送去关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