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锐利地盯著他,怱道:「老实说,你很难找到她们的。」
「为什么?」他拧眉问。
「即使你记得一切,但时空转移,投胎後的她们却已变了模样,就算你遇见了她们,不见得认得出来,因为要在红尘中认出她们,凭的可不是记忆,而是『眼力』。」老婆婆嘿然冷笑。
「眼力?」他微愕。
「也就是『心眼』,只有『心眼』开了,你才能看到每个人的前世。」
「那我不就永远找不到她们?」他咬牙道。
「那倒也不见得……」老婆婆诡笑地瞄他一眼。
他听出她话中有话,浓眉高高一挑,冷哼道:「你想说什么?」
「我可以帮你开心眼,小子。」老婆婆别有居心地道。
「代价呢?你不会无缘无故帮我的。」千年来,他遇过千百种人,早就深谙人心。
「嘻嘻嘻,你的反应很敏捷,我果然没看错人……」老婆婆开心地笑了。「我呢,其实也不贪心,我只要你把三十岁之後的寿命给我。」
「寿命?」他一呆,没想到她要的竟是他的阳寿。
「对,你的寿命,这次投胎,你很可能活到七十岁,不过,只要你答应把四十年的寿命给我,我就帮你开心眼,而且,还会指引你她们三姊妹的去向。」老婆婆搓著双掌,眼中全是觊觎。
「你一个老婆子在这地府中掌管这条忘川,要人的阳寿做什么?」他冷啐一声。
「你不懂,我如果修得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干九百九十九年,就能脱离这里了,这么长久的岁月,我偶尔会和某些鬼做点交易,阳间的一年,可以抵地府的十年,这对我当然有好处。」老婆婆解释道。
「原来,你也想挣脱命运哪……」他忽然觉得可笑。
「如何?你到底愿不愿意和我来个交易?」
「要是我在三十岁之前找不到她们就死了呢?」他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我会让你找到她们的,绝对会,你一定会有足够的时间来报仇,而且绰绰有余。」老婆婆以笃定的口气来说服他。
他只沉吟了几秒,便乾脆地道:「成交!」
「你可不能反悔。」
「放心,我对生命的长短一点都不在乎。」他哼道。
「很好,小子,你那未来四十年的阳寿是我的了,去吧!」老婆婆倏地伸出枯骨般的手,将他一推。
他微惊,整个人向後跌下忘川,这时,忘川突然裂出一个无底的深渊,他不断地坠落……坠落……
「记住,小伙子,你这一世只有三十年的寿命,到时,可别舍不得离开人世,得回到这里来啊……哈哈哈……」
远远的,在他意识渐渐朦胧之际,他只听见老婆婆阴森狂肆的笑声……
第一章
「你的诅咒应验了,相对的,你也要遭天谴……」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低闇声音直贯她的耳里。
「什么?什么天谴?」她不懂。
「诅咒,是个两面刀,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你,终将付出代价。」
「代价?那……我会怎么样?」她喃喃地问。
「你会……忘了一件你不想忘的事,忘了那个你拚命想记住的事,血咒要付出的代价,就是无尽的懊悔……」那声音又道。
「懊悔?我不後悔啊!血咒惩罚了那三个无情无义的男人,我从不後悔……」她抗辩著。
「你不後悔吗?你之所以不後悔,是因为那件最重要的事,你已经忘了……」那声音带著一些悲悯的语调。
忘了?
她忘了什么吗?
她努力想搜寻遗忘了的记忆,却又猛地惊醒,既然忘了,又怎么想得起来?
再也想不起来了……
怔愕中,一道闪电划破幽冥,火光随著狂风吹卷,窜向她的脸庞,一股灼热从四面八方袭来,将她团团围住,她闻到一股焦味,低头一看,她的衣服竟然著了火,而且迅速燃烧起来,火舌卷上她的左手,痛得她浑身颤抖,高温的热度令她窒息,她恐慌得想张口呼救,可是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浓烟锁住她的鼻、她的眼、她的喉咙……
救我……
谁来救救我……
菩萨!佛祖!救我……
她在心里无助地呐喊著。
忽然,一个骁勇的身影在一片昏沉沸腾之中出现,他冲向她,什么话都没说便一把将她抱起,以飞快的速度奔出火海……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得出自己被放下,热度渐渐消失,清凉的风迎面拂来,她贪婪地猛吸著清新的空气,但一用力吸气却引发胸腔收缩,立刻狂咳起来。
「小姑娘,放轻松,别太急著吸气。」一个年轻的声音安抚道。
小姑娘?这人为什么叫她小姑娘?
她迷糊地想著,有些纳闷,又有点好奇,稍微喘口气,睁开眼,想看清楚救她的人是谁,可是酸涩的眼睛被泪水和烟尘蒙蔽,她只能在迷茫中勉强看出一团黑影。
强健的宽肩,有力的臂膀,灼人的气息……
他……是谁?
在一片黑茫之中,他的身形魁梧挺拔,映著火光,光洁的头顶轮廓闪著金色的剪影,有那么一瞬,她以为他是从天而降来解救她的金刚力士……
「别动,你的手灼伤了,先在这里歇著,我还得去救里头的人。」那团黑影说苦以指尖轻轻拂了拂她的脸颊,并将她凌乱的鬓发拂到耳後。
那温柔的动作莫名地拨动了她的心弦……
「别……别走……」她好怕一个人被留下,只是,她的声音虚缈无力,小得连她自己都听不见。
但那黑影似乎听见了她的挽留,回身看她一眼,柔声道:「别担心,我马上就回来。」
说罢,他如一道影子窜进火焰之中。
她想开口喊他,却呆愕地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他的法号!
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混乱的思绪很快地被左手的烧伤处夺走了注意力,疼痛如万根针同时扎向她的左臂,痛得她几乎昏惯。
好痛……好烫……
她在心中痛喊著,手已不断抽搐发颤,仿佛整个灵魂也要被那股难以言喻的灼烫烧成灰烬……
「知默!安知默!」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呼唤著她,那声音听来好熟悉。
安知默……是她的名字吗?她不是叫白静雪吗?
谁?是谁在叫她?
努力将沉重的眼皮撐起一道缝隙,一团模糊的身影就在她面前,她颤抖地举起右手,想抓住那仿佛会突然消失的影子,好怕自己又要被单独留下。
一只大掌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那结实有力的力道,立刻抚平了她惶乱的不安。
是他吗?
他回来了吗?
「火……」她拚命将声音从喉咙挤出。
「别担心,火早就灭了,你没事了。」那熟悉的声音又道。
「不……火好大,我的手著……著火了……好痛……好痛……」她反扣住那人的手,焦急痛苦地道。
「你的手?你的手没怎样啊!」那人奇道。
「痛……好痛……救我……」她依然觉得炙人的疼痛从左臂贯穿全身,随即又陷入似梦如魅的幻境。
「医生,这到底是怎么同事?」那人纳闷不解地转头看著医生。
「也许是心理因素。」医生道。
「也许?我要确定的答案。」那熟悉的声音微扬,隐含怒气。
「呃……先生,病人的情况经常会有很多种可能……」
「够了,我不想看到她这种模样,尽快将她弄醒。」那人霸气地站起,怒声喝道。
「先生,请……请你冷静点……」
陡地,一道光线射向她的脸,她被那强烈的光亮刺激得紧闭双眼,然後,那片困扰著她的混沌不明骤然消失,她霍地又睁开眼,所有的事物还原成清晰的面貌,手臂上的灼烫感也不翼而飞。
没有火,没有疼痛,也不见那个救她的金刚……
她眨眨眼,发现刺眼的光线正是从窗帘空隙射入的阳光,就在窗户旁,两个男人揪扯在一起,其中一人身穿医生白袍,领口正被另一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拎紧,满脸惊恐。
「咦?她醒了!她醒了!」医生瞥见她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地大喊。
那人转身看她,立刻放开医生,大步走近床沿。
「安知默,怎么样?你还好吧?」他满脸关心,焦急地问。
她怔怔地凝视著这个男人,刚毅的五官镶在一张强悍的脸上,如刀的浓眉、如剑的厉眼、挺直的鼻、沉敛的嘴角,搭上那短得像刺猬的短发及鬓角,浑身充满了逼人的气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样子,以及似曾相识的灵魂……
他是——
「何让。」她喊出他的名字。
何让眼中的焦虑顿时消失,很快地换上了嘲弄的神情。「看来,你是真的清醒了。」
「我……怎么了?」她不解地举起双手,除了左手肘有轻微的灼伤之外,并无重大的伤口,可是,为什么刚刚她会觉得那么痛?
「你在婚礼上被火苗卷上,被烟呛昏了过去,还好除了头发和衣服有些焦黑,没什么大碍。」何让简扼地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