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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一关上,少女吓得发抖,询问室没有窗,水门汀墙壁地板,只得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与一盏灯。

  不久另一个警员走进来,“我是陈督察,你叫孙新菊?”

  少女不出声。

  陈督察说:“我们调查过,你并无犯罪记录,看你样子,也不似惯性罪犯,当然,甚么事都有第一次,可否告诉我,你偷金表是为着甚么?”

  孙新菊仍然不出声。

  “你把理由告诉我,我可以通知感化官前来,也许,她会给你一次机会。”

  少女张开嘴,又合拢。

  这时,有人送咖啡三文治进来。

  陈督察说:“吃点东西。”

  少女喝了半杯咖啡,忽然说出真话:“我妈妈病了很久,家里已没有食物,我想偷了手表去换日用品及一点吃的。”

  陈督察动容:“你父亲呢,没有其他亲人?”

  “我没有父亲,穷人没有亲戚。”

  “请你写下地址,我马上联络社会福利署,你放心,你母亲会得到照顾。”

  少女像是略为放心。

  她随即饮泣,“我要坐牢了。”

  “你且到拘留所过一夜,明早会有感化官带律师来替你办手续进教养所。”

  “我母亲——”

  “事到如今,孙新菊,你不放心也得放心,生活中遇到困难,应当求助,不该犯法,你已读到高中,这种道理都不明白?”

  孙新菊低下头,她实在慌了,才会铤而走险。

  陈督察站起来走出询问室。

  在门外遇到同事,她摇摇头说:“可怜。”

  同事点头,“与其说是她的错,不如说是社会的错。”

  两人都长长吁出一口气。

  她们都有女儿,也十六七岁年纪,想到这里,不寒而栗。

  孙新菊被带到拘留所。

  铁闸一开,她是个罪犯了。

  新菊躲到角落去,缩成一团,暗暗饮泣。

  下午,她又到外婆家借贷。

  外公面孔一直朝着电视机,眼神不与她接触。

  在这之前,老人同他妻子说:“那孩子又要来借钱,你不必叫我,你若不能帮她,就叫她走,不关我事。”

  那外婆拉下了面孔。

  “叫她不要跟那个人,她不听,一意孤行,离家出走,成为亲友间笑话,叫我蒙羞,真是现眼报,这十多年来,到处借钱,甚么脸都被她丢光。”

  新菊到了外婆家,怯怯叫一声。

  外婆答:“我最讨厌人家叫我外婆,婆婆婆都叫老了。”

  新菊不出声。

  外婆扔三十块给她,“够来回车钱了。”

  新菊还想开口,外婆已经站在大门边送客。

  新菊回到街上。

  家里连卫生纸也没有了。

  病母口渴,问要牛奶,新菊悄悄走进便利店,趁人多,取过小盒子牛奶放进书包就走。

  每次到不同的小店,不是偷面包就是偷牛奶。

  今日,她不敢回家。

  怕房东催租,怕听见母亲咳嗽。

  她乘车到游客区,被珠宝店强光及闪烁商品吸引,刚巧有大堆日本游客走进店内,她便混在其中。

  偷一只金表,典当了它,怕可以过一两个月吧。

  她悄悄跟着游客群走进珠宝店。

  只差一分钟便可逃出商场大门,可是事与愿违,被护卫员抓住。

  新菊把身体越缩越小躲在角落。

  这时,她忽然听见有人高歌。

  歌声不羁但稚嫩,属于年轻女子,她大声唱:“祝你生辰快乐,祝你生辰快乐,”但又改了歌词唱:“祝我生辰快乐,祝我生辰快乐——”

  拘留室铁闸打开,她也被关进来。

  女子不服气,用双手大力摇撼铁闸,“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新菊呆呆看着她。

  女子这时才发觉牢房另外还有人,猛地转过头来。

  新菊看到一张浓妆面孔,脂粉虽然糊掉,可是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仍是美女。

  她身穿粉红色名贵网纱晚礼服,像是从舞会里出来。

  见新菊不回答,她说:“你是人是老鼠?”

  对方仍然不出声,她只得坐下,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过一阵子又问新菊:“你为甚么进来?”

  新菊不敢出声。

  “喂,同你说话,为甚么不回答?明天才会有人来保我们出去,一整个夜晚,你我共处一室,不妨坦白。”

  过了很久,新菊才答:“我犯偷窃。”

  对方好奇,“偷甚么?”

  “一只金表。”

  那少女一怔,忽然大笑起来,“你喜欢金表?”她迅速自腕上脱下一只手表交到新菊手上,她说:“送给你。”

  新菊低头一看,真讽刺,这只表,同珠宝店那只,一模一样。

  少女说:“我帮你戴上。”

  “不不,我不能要你的礼物。”

  少女大奇,“你是小偷,你偷也要偷到手,为甚么现在又假惺惺?”

  新菊羞愧得说不出话来。

  “我叫刘爱湄。”她伸出手来,“你呢?”

  新菊说出名字,“你又为甚么在这里?”

  刘爱湄答:“今天是我生日,在酒吧举行舞会,喝了几杯闹事,又被警察发现身上藏着一些药丸……于是抓进来。”

  啊。

  “你爸妈呢?”

  “我的父母?”爱湄笑起来。

  爱湄的笑声非常寂寞,有点似呜咽。

  新菊看着她,这个任性肆意的富家女有甚么烦恼?

  “他们分道扬镳,我已有三个月没见过他俩,我父亲与女伴在巴黎游玩,我母亲与近十名手下在苏黎世的钟表展开会。”

  “你一个人过生日?”

  “ 我有一班猪朋狗友,衰友损友。”

  新菊不相信这话,“你明知他们是酒肉朋友,为甚么还同他们结交?”

  刘爱湄笑嘻嘻,“你明知偷窃有罪,为甚么还顺手牵羊?大家都有逼不得已苦衷。”

  新菊不出声。

  “对不起,我不该取笑你,看你样子,知你不是坏人。”

  新菊叹口气。

  她的声音极低极低:“今天,也是我的生日。”

  “嗄?”刘爱湄跳起来,“你几岁?”

  “今天十六足岁。”

  “我也是,啊,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日,又同时被关在一间拘留所里,哈哈哈,真有缘分。”

  新菊啼笑皆非。

  “你上午出世还是下午?”

  新菊回答:“下午五时十五分。”

  爱湄惊喜,“我也是,五时十五分,妈妈说我父亲还需提早结束会议到医院看我。”

  这么巧,新菊呆呆地不知说甚么才好。

  可是,她们两人拥有 截然不同的命运。

  刘爱湄黯然,“我六岁时父母已经离异,各管各忙,我只得保母司机照顾,到最近,他们只是寄礼物汇钱给我,很少见面,生日也不例外……”声音渐渐低下去。

  可见猪朋狗友也不能填充寂寞的深坑。

  新菊觉得刘爱湄也有可怜的地方。

  不过,这些同情心还是留着给自己吧。

  这时,只听见刘爱湄问:“你呢,你家境怎样?”

  新菊低下头。

  “喂,不是你的错。”

  新菊答:“我生父离开我们母女已有十多年。”

  “呵。”刘爱湄很同情她。

  “家母患病,长久不愈,家里一穷二白,我也已经停学。”

  “哎呀,没想到你这么惨,像苦情戏中角色一般。”

  新菊反而笑出来。

  “所以你才去偷东西?”

  新菊点点头。

  “ 你有没有想过找工作?”

  新菊答:“经济世道差,不好找工作,我没有学历,唯一可以做的工作只有到人肉市场。”

  刘爱湄掩住了嘴。

  新菊又低下头。

  她觉得她的头颅越来越重,她的颈项已不胜负荷。

  “你很可怜。”

  新菊不出声。

  “我们同病相怜。”

  新菊叹口气,“哪里,你比我好多了,你父母虽然不见人,却在经济上尽量满足你。”

  “刻画司,我仍然落在拘留所里。”

  她俩捧着头,说不出话来。

  这时,拘留所大门打开,有人进来。

  “刘爱湄,你的律师来了。”

  只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走近。

  “爱湄,是我,尤律师。”

  爱湄很不高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

  尤律师说:“我已经睡觉,需要更衣。”

  爱湄说:“老规矩,明日早上九时,你来保我出去。”

  “爱湄,你这脾气要改一改,我不能担保你一世不受检控。”

  爱湄不出声。

  “终有一次,你会进教养所,那里的日子不好过。”

  “我明白。”

  “爱湄,你算是天之骄子,要甚么有甚么,不要任性了。”

  “你回去吧。”

  “你已是警方熟悉人物。”

  “尤律师,你说完没有?”

  尤律师气结,一抬头,看到角落有一双亮晶晶眼睛。

  “这是谁?”

  “她叫孙新菊,尤律师,麻烦你找一找她的资料,明朝把她也保出去。”

  “甚么?”

  “她是我朋友。”

  尤律师无奈,“我会同陈督察谈一谈。”

  刘爱湄这时间问:“有没有香烟与口香糖?”

  尤律师没好气,“没有,你好好待在这里,一早我再来。”

  他出去了。

  门又一次关上。

  新菊这时才嚅嚅说:“谢谢你。”

  爱湄坐下来,细细打量她的新朋友。

  “你长得很漂亮。”

  新菊沉默。

  “你统共没有亲人?”

  新菊答:“没有了,只有我们母女。”外公外婆才不会认她。

  “你在狱中,谁照顾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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