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将是她此生最美丽、珍贵的回忆了。或许得带着这样的回忆进地狱。在光明消失,最黑暗的时候,只有这记忆能带给她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吧。
可是,一旦身心受辱,她还有勇气活下去吗?
月眉机伶伶地打起冷颤。绑在手脚上的绳索,造成的血液不流通,使得全身每块肌肉都僵硬、麻木。
情绪陷入绝望的谷底,这时候祈求死亡,或许对她还比较慈悲。她屈着身,匍匐在泛着霉味的榻榻米上。如今的她,连自杀的能力都没有,泪掉得更凶。
突然,地动天摇,仿佛是天地也为人间的丑恶而发怒,凶猛地摇晃起来。月眉一颗心提的老高,求生的本能让她对黑暗中感受到的剧烈震动害怕起来,但转念一想,让她被压死算了,就能逃过受辱的劫数。
当人们争先恐后地逃出倾倒的房屋,唯有月眉几乎是满怀感激地迎接死亡。她紧贴着墙,等待屋顶砸下来,或是任何砖瓦丢过来砸死她。
但月眉不知道,黄昏后她被带来的这栋“房子”,是由废弃的货柜改造而成,只是随着天地的摇动而左右前后滑移。
所以尽管摇动的这么厉害,只有做为隔间的一片木板倒下,刚好没砸到她身上。震动仍在持续,月眉如同海中的一叶孤舟摇来晃去,本能地缩着头。或许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分钟,月眉在东西砸下掉落晃动,及人声喧哗中,听到奔向这里的脚步声。
她讶异同时感到害怕。
在地震这么强烈的时候,人口贩子不急着逃命,还会想到她吗?虽说,她刚花了他们一大笔钱,可是……
“大姊……”
“月眉……”
一连串的男人呼喊声传向她,月眉怔住了,这些声音好像是……
“大姊!”
她被一只强壮的男人手臂抱起,随即被带到屋外。
“月眉!”另一只手臂迫不及待地接过她,紧紧搂在胸膛最温热的地方。如细砂磨过的男性脸颊摩挲着她,灼热的鼻息是她所熟悉的,月眉忍不住热泪盈眶。
作梦吗?可是他的味道是那么强烈,还有淌流在她脸上的泪水尝起来又咸的好真实。
他的唇在她脸蛋上滑过,温存间有人出声打扰了这对情侣。
“颢天,先帮月眉松绑。这里危险,警方要我们先退开。”月眉听出说话的声音属于宋奕麟,那搂着她的人,就一定是颢天了。手、脚上的绳子,和眼罩、嘴上的破布都被人一一拿下。月眉眨着盈满热泪的眼,视线无法自颢天显得消瘦的朦胧脸庞移开。尽管才分开几天,却有如几世。她抖着唇,身体虚弱地依靠着他的搂抱。
“颢天,我来抱她。”奕麟建议
“不。”他笨拙地想抱起月眉移动。
“姜大哥,我来抱好了。”另一道声音响起,月眉偏过头去看,泪水涌得更厉害了。眼前的男子肤色几乎融入黑暗之中,有着与她相似的眉眼,高壮的身材已非她昔年分离时的瘦小男孩了。
“新民!”她哽咽地投入他怀中,卜新民抱紧姊姊,刚才就是他冒险进屋里将月眉抱出来的。
“弟弟抱姊姊,你总没话说了吧!”奕麟幽默地嘲弄颢天,后者反瞪他一眼。
“回去我也抱颢云,你一定没话说吧!”
被人反将一军的奕麟,心头不是滋味。回去后得看紧颢云,不让颢天动手。他如果真想抱人,还是抱月眉好了!
村长家建得牢固,没有受到这次地震的影响。月眉等人暂时安置在这里。
事后新民告诉她,当她被人口贩子带走,新华在夜色掩护下悄悄跟上,查到对方在山上的落脚处。那天早上他在台中港下船,傍晚和颢天等人在山下遇上,连袂一起回来。从月云口中得知她被父母卖掉,悲痛的他忍无可忍地请村长报警处理,等新华带回消息后,带着一群人前来救她。
月眉悲喜交加地淌着泪。劫后余生的她,无心亦无力去关注父母的下场。新民说,爸妈被警察带走了。难言的释然流遍月眉全身。或许这样对他们兄弟姊妹四人最好。
“月眉……”一等颢云帮月眉被绳索擦破皮的伤口上过药,颢天把除了他以外的闲杂人等都赶出去,拥住失而复得的宝贝。“你为什么这么傻?莫名其妙地离开,害我担心死了!你说,要怎样补偿我?”
额贴着额,掩饰不住浓烈关心及炽热情意的眼光逼视着她,月眉歉疚地垂下疲累的眼睑。
“对不起,我……”
“对不起就算了?我可不打算这么容易放过你!让我像疯子一样到处找你,担心你会出事。尤其是知道你被人口贩子带走,你晓得我的心有如万蚁噬心般难受吗?”
“对不起……”此刻除了一再致歉外,月眉不晓得她还能说什么。“我真的很抱歉……我并不想给你惹麻烦……”
“难道你不晓得你已经是我今生最大的麻烦了?”
这句似是认命又似谴责的话,让月眉难过的掉泪。原来她对他而言只是麻烦。她凄楚欲绝地抖动樱唇。
“月眉……”颢天轻声叹息,无措地拭着她的泪,亲吻她湿冷的脸颊,灼热的唇含住她柔软如天鹅绒、冰冷轻颤的粉唇,轻怜呵爱着她。
“我该拿你怎么办?为什么你不明白我的心?我表现得还不够清楚吗?而你却一再质疑我的爱,以为我拿你消遣!你太看轻自己,也低估我了!若不是因为爱你,我会……依赖你,纠缠你,甚至……跟你做爱吗?我对你一片真心,你却当成是我一时冲动。你就这样轻视我,看不起我吗?”
“不……”月眉惊慌地摇着头,心情盈满不敢置信的狂喜。颢天说他爱她!“我尊敬你,爱慕你,怎可能轻视你、看不起你?你是我的少爷,我的神,我的……”
“我不要做你的少爷、你的神,我只想当你的爱人、你的丈夫!”他生气地瞪视她。
“我的爱人,我的丈夫?”月眉惊呆了、吓呆了、也高兴呆了!
“对。你有异议吗?”他凶狠地俯视她。
“我……”随着喜极而泣的泪水滚动,心头惶恐同时兴起。月眉剧烈摇着头。“我不配、不够资格……”
“说什么你!?”颢天严厉地抿紧唇。“我都掏心掏肺说得这么清楚了,你还敢说这种话!没有什么不配、不够资格的!你跟我是平等,我有资格爱你,你也有资格爱我。除非你根本不爱我。”
“不,我爱你,爱你……”就因为爱惨了他,月眉心里才会有这么多挣扎。“可是我这么平凡渺小,你应该娶个聪明、富有、出身良好的完美妻子,而不是我这种……”
“你怎样?难道你还不明白你就是我最完美的妻子?”颢天气红眼,但在看到她眼里的自卑,所有的愤怒都消失了。他搂紧她,语调放柔。
“月眉,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以他的出身来论断,因为这是人类最不能选择的部分。没有人能选择自己的父母。我长在和乐的姜家,生为我父母的孩子,这是上天对我的宠溺、我的幸运;而你不幸长在卜家,有那样的父母,只能说是上天对你的磨练、你的不幸。你并没有因为这样的不幸,就自甘堕落,反而力争上游。所以,一个人的价值,该是以他现在是个什么样的人来论。你聪慧、善良又洁身自爱,比起什么聪明、出身良好的富家千金都要高洁。你不输任何人。尤其是在我眼里,你是最完美的。”
“颢天……”她被这番话感动了,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即使有人说过,也不如从颢天口中吐出来的更加扣她心弦。
“我在你的心情日记里看到一首诗,那何尝不是我一直以来的心境?囿于世俗的观念,我拚命对自己说,我怎么可以对个稚嫩、该被视为妹妹的小女孩动心?每次靠近你,我总是一再克制、提醒自己,不可以的,不可以爱上月眉。但感情这种事,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心一旦动了,便挽回不了。一开始只以为是欲望作祟,但如果只是欲望,我不会一再执迷于你,外面有大把的女人可以满足我,而我却只要你。月眉,我风流不羁过,也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年了,看尽风花雪月,这时候再来对感情认真,我比你更加不可思议。我害怕、也排斥过,但是心有自己的主见,它选中了你,就是你了。除非你嫌弃我,不然……”
“颢天,我怎可能嫌弃你,我只怕配不上你……”
“嘘……”他惩罚性质地吻住她,眼光炽热凝重。“不准再说配不上我这种话。你是上天创造来与我配合的,难道你感受不到我们在一起时,身心有多契合吗?”
他的提醒勾起月眉火热的回忆,双颊艳丽如火,羞怯地垂下眼睑。
颢天低笑一声,怜惜地呵护她柔细的肌肤,最后是不舍她疲累的神色,拥着她躺进狭窄的单人木板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