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需要我这种大侠啊!”少年伸手取了一尾烤好的鱼来啃,边含糊地道。美丽的容颜因为自信,焕发出阳光般耀眼的光彩,刺痛了承祀的眼。
“锄奸扶弱乃我侠义中人当为的事。像刚才,我就救了你一命,一箭射中大白。”
“这……”承祀俊脸一红,想到自己不但比少年年长许多,身材又比他高大健壮,居然为他所救,不禁汗颜起来。
看向少年秀气的手掌,实在无法把他和挽弓射熊的勇士想在一块。
“虽说是弱肉强食,但天地有正气啊。违背天理的事,自然有人出面纠正。就像你抓鱼来吃,你只抓够你吃的鱼,并没有滥杀鱼命,这就是一种遵行天理、不伤天和的方式。再说大白好了,若不是它性情残暴,造成村民伤亡,我也不会想对付它。”
“你是说只要有违天理,不管对象是人是熊,你都会出面?”承祀疑惑地问道。
“嗯。”少年点了下头,黑白分明的精灵眸光闪着一抹淘气。“不过当然是以人为主。毕竟我是人嘛,总不能连一只小鸟多啄了一条虫这种闲事也管吧?”
承祀被他逗笑,觉得他说得有趣。
“小兄弟,没想到岷山上会有你这样杰出的人物。我在这待了半年,怎没遇上你?”
“这么说,你的确是外地人喽?”少年灵黠的眼眸闪过一抹深思。他将熊掌分成两半,一半给了承祀。“尝尝看,保证你口颊留香,意犹未尽。”
“谢谢。”
“其实就像这些熊掌,有四只,我只烤一只来吃,因为一只就够我们吃了,剩下的三只我还可以拿回去孝敬爹娘,分其他人吃呢。这样就适可而止,不暴殄天物了。山上资源丰富,够每个住在山里的居民利用,大家都是抱着惜物的虔诚心态来对待,否则一阵滥杀,再多的猎物也会被灭尽,到时候岷山上除了树木外,不是什么都没了吗?”
“小兄弟,你说得没错,在下受教了。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承祀爽朗地大笑,心情因为和少年的这番对谈而开朗许多,心里对少年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过奖了。”少年有模有样地抱起拳,歪了歪颈子,斜睐向他。“尊驾看起来不像山野中人,不知仙乡何处?”
跟少年直来直往半天,乍听到他文诌诌的问话,承祀显得有些不习惯。他微扯嘴角。
“在下君承祀,小兄弟……”
“哎,别再喊我小兄弟了,我叫作……”少年圆润的红唇张了张,没往下道。
“你叫作?”承祀学他先前那样歪了歪颈子,浓黑的卧蚕眉微微挑高,漂亮的大眼淘气地连眨了好几下,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教少年屏住呼吸。
少年先前没注意到承祀原来是个那么好看的男人。
少年懊恼地承认,对承祀刚才被白熊攻击得无力招架的狼狈样,以及后来那副温吞吞的穷酸样,着实有些瞧不起。尽管隐约知道他是个不难看的人,却始终没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他略显倨傲的漂亮眉眼间,有种安然自若的气质,显示出他是个习惯应付各种难题的人。而从那对不容人拒绝的坚毅眸光里,不难看出他同时也是个惯于发号施令的人,所以当四眼交会之际,少年知道除非承祀愿意放过他,否则甭想自行转移视线了。
看来,只里乖地接受他的要求。
“我叫赵珊。”少年呼吸不稳地回答,粉颊泛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山林的山?”承祀瞅着他问。
“对。”少年松了口气,就将错就错吧。他将滚烫的热脸埋在半只熊掌间,毕竟男人叫“珊”是有点奇怪。
“嗯,的确好吃。滑腻顺口。”承祀咬嚼着熊掌赞道。
“你喜欢?”少年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孩子气的可爱笑容。
“这样的美味,谁不喜欢呢?”承祀悠哉地欣赏赵“山”像花朵般盛放的美丽笑容。若不是亲眼见到他挽弓射熊的本领,及砍断熊掌的冷静,他有可能会把他当成少女。
赵“山”巴掌般大的杏脸上,有两弯修长漆黑的柳眉,其下深嵌着一对黑白分明、晶亮动人的秀眸。尽管他眉目之间英气飒爽,却掩不住整张脸给人秀丽精致的感觉。
受过阳光洗礼的褐色嫩颊,染上了两团酡红色泽,像天空中两朵粉嫩的红霞般瑰丽。
小巧可爱的瑶鼻下,一张圆润、惹人怜爱的丹唇,瞧得承祀有些心猿意马。较费人猜疑的是,他光洁的下颔细嫩得看不到毛孔,更别提一根胡碴了。
不过凭这些不能断定他不是男人。像如意啦,不就一副男生女相?所以,赵“山”有可能也是如此。
而他这年龄——外表上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最恨人家说他没男子气概,承祀深知这点,当然不可能拿这种事取笑他。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啊?”赵“山”结结巴巴地问。
承祀这才恍然大悟,他竟然直瞅着他不放。
“我……”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觉得赵兄弟长得俊,忍不住多看几眼罢了。”说完后朝赵“山”暧昧地挤眉弄眼。“想必有不少姑娘爱慕赵兄弟吧?”
赵“山”从来没有被任何姑娘爱慕过的经验,倒是孪生弟弟赵珞有不少经验。每次他一露面,村中少女就像蝴蝶见到花似的围过去,而赵珞那家伙,也乐得埋进红粉堆里享受着倚红偎翠。
想到这个弟弟,赵“山”心里是又妒又爱。他好过分,居然抛下她一个人逍遥去,都不会在爹娘面前帮他说好话,还嫌他跟着是累赘。
赵珞,我恨你!
为什么我们小时候那么好,你现在却不理我了?
“赵兄弟,赵兄弟……”承祀见他一脸郁卒,黑白分明的眼瞳泛了一层幽怨的迷雾,不知正在埋怨谁呢。他猜测必是想起知心的姑娘吧,心里竟然对他产生一种难言自喻的怜惜情绪,直想要安慰他。
“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他情不自禁地放柔声音轻问道。
“伤心事?”赵“山”眨着绵密的睫羽,一两颗晶莹泪珠沾在睫毛上。这般迷惑和凄怨的楚楚动人模样,令承祀屏住呼吸,冲动地想凑过去吻掉他的泪。
脑中贸然窜出的邪恶思绪,令承祀慌乱地移开眼,不敢看向赵“山”。
“我看你好像很哀怨的样子。”他拿起一只烤鱼来啃,嘴上仍留有方才的熊掌的芳美味道。比较起来,这只被他烤焦的鱼,显得没那么好吃了。
“我?”赵“山”心里懊恼,君承祀居然看出了他的坏情绪。都怪赵珞啦,每次想到他,他就气得牙痒痒的。
“没什么,你别管了。”赵“山”摇着头,将最后一口熊掌啃完,意犹未尽地舔着手中沾上的蜂蜜。
那嫣红的舌尖滑过修长纤细的手掌的画面,令承祀心跳失速起来。他突然觉得赵“山”的手似乎比熊掌还要好吃,好想好想啃上一口。
他急忙摇头挥开这个想法,该不会是对熊掌上瘾了,居然连赵“山”的手都想吃?
承祀的心事,赵“山”当然不明了。他又拿了一只烤鱼放到嘴边。
“对了,等一下你要不要帮我把大白扛到村里的猎户那里?阿扬的剥皮技术很棒喔。白熊皮向来罕见,可以卖到好价钱呢!”
“你还要剥它的皮?”承祀觉得不忍心。
“喂!”他这种说法令赵“山”觉得自己像个残忍的屠夫,心里不高兴起来。“我剥它的皮又怎样?敢情你足下的那双鹿皮靴是你剥自己的皮做的?”
承祀弓起俊眉,眼睛一瞪,赵“山”也不甘示弱地和他对视。承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起来。
“怪不得你姓君,原来是君子远庖厨。”赵“山”嘲弄道。“以为不用自己动手,没看到便叫不残忍吗?你平常吃的肉、用的动物毛皮虽然不是你亲力亲为,可你毕竟吃得很畅快,用得很习惯吧?若不是有我们这些残忍的人服务,你可以这样问心无愧地说别人残忍吗?”
“我……”
“我看你根本就是被宠坏了!就算是吃素的人,你以为那些蔬菜、水果是没生命吗?它们也有生命,就跟被你吃下肚的动物一样有生命,只是你不知道而已。要生存下去就一定有杀戮,问题在于这种杀戮是不是为了自卫,或是维持生存的基本需要。我并没有滥杀无辜,你凭什么把我当成是个好杀、残忍的人?”
赵“山”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述,从里形诸于外的凛然气势,震得承祀自惭形秽。
他说得没错,他的确是被宠坏了。自幼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直到离家来到四川。但沿途上,依然吃好穿好,处处有奔雷代为打点。来到岷山,开始学会猎食山禽、野兔,捕鱼维生,从来没觉得手软、不忍心过,怎么对象换成这只想要取他性命的大白熊,他就变得这么假仁假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