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你又要拿来跟哪个女人比了?」
「我、我哪有?」她急嚷。「是子瑜她跟我聊天的时候偶然提到的。」
「你是说火烧阳台的事?」
她脸蛋爆红,扭扭捏捏地垂着小脑袋瓜,不时偷偷调起大眼瞄他。
哎,他家这个小朋友……「拜托,火烧阳台的公案都失传几百年了,我也早已经离开那家广告公司那么久,你干嘛还在那里缅怀先烈?」
「才没有失传!」她坚决维护他的一世英名。「它已经变成一件传奇,没有人破得了你的纪录!」
「是吗?」俊眉一挑,颇为满意。
「你果然跟很多女人都这样!」小人儿心碎愤嚷。「只要看到女的,你哪里都能上!」
「还好啦。」他偶尔还是会挑一下。
他悠悠哉哉,把她气到要抛泪跳楼了,才懒懒地一把将她拉住,限制出境。
「那是业务部的娘子军们集体陷害,我没跟她们怎么样啦。」啊啊……稍饿。「我们可不可以开工了?赶快做完,我们就去凯悦吃午茶BUFFET。」可以一路狂吃到傍晚,解决掉两餐。
「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我是跟你说真的。」
他的凝眸太沉着,太逼人,太凌厉,一下子就说服了她的焦虑。
「那件公案之前,我跟整个创意团队彻夜赶工,全组人马脑力连续压榨三十几个小时,康贝特都拿来当水喝,撑到脑袋跟眼珠都要爆掉。」等到出会议室时,剩没几只是直的走出来。几乎都挂在里头,尸横遍野,烟雾弥漫。
而他,正是历经劫难,活着爬出来的第一人。
「这么辛苦?」她大为诧异。
「对啊,好辛苦。」他很委屈地将她安置到大会议桌上,面向他撑臂而坐。「我出会议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地方抽烟,不然我会死。」
「烟抽太多对身体不好……」
「好,那我以后少抽一点。」他立即淡然取下嘴上烟蒂捻熄。「我们公司除了特定会议室之外,全面禁烟,我只好跑到十楼外面的空中花园抽。」
她听说过那里,杂志有报导,是水泥丛林中一片世外桃源。设计师将它塑造成绿意盎然的伊甸园,几张雪白桌椅,偶尔来点慵懒的Bossa Nova旋律,欢迎光临巴西天堂。
「所以啦,我在那里抽烟时就会碰到一些人。」
「女的?」
他好笑。「对,女的。」
他趁她专心听故事之际,把她的衬衫开两个扣,就连同内衣肩带一同拉下她肩头。嗯,够浪。
「然后你跟那些女的干嘛了?」她急急娇问。
「没干嘛,就只有彼此按摩啊。」他混到她快痛斥时才懒道。「按摩肩膀跟脖子啦。」
她切切瞩目,等待下文,全然不在乎自己被摆弄出的放荡。
「我那时候已经三十多个小时都没合眼,连倒下的力气也没有,整个颈背全是僵硬的,那票业务部的玫瑰军团就很好心地过来替我按摩一下。说真的,好舒服。」
「然后呢?」还不快说,净在那里摸摸摸。
「我被她们按摩得哇哇叫。」
「为什么?不是说很舒服吗?」
他说的是现在。「喂,我那时全身酸痛到都快散掉,她们那些手指一掐,刺到我头皮都发麻。」
「后来怎么样了?」快说啊。
「后来我受不了地鬼吼鬼叫。」就跟他现在的咬牙嘶吼差不多。「你躺下去,不然你会翻倒。」
他一面进击,一面做紧急战略指导。
「然后你们就被人误会在那里乱搞……噢!」
「主要是因为她们的鬼叫。」他狰狞呻吟。「她们一面按摩我的颈背一面叽哇乱嚷什么『你好硬喔』、『换我换我,我也要摸摸看』之类的,把我惹毛了,就伸手狠狠地也为她们的肩膀马杀鸡。」
结果杀得哀鸿遍野,一挂女人全奄奄一息。
丽心也奄奄一息,瘫躺在桌上不住娇喘,双眼迷离,习惯性地侧头咬起拇指,万分可人。
「她们就差不多发出你这种怪嚷,你说,会不惹人误会吗?」
「比较惨的是,空中花园隔壁的会议厅正在做新人培训课程,我们却帮他们做高分贝配音,害主管下不了台。」
她憨然咯咯笑。
只是他没有继续告诉她,职场里真真假假的小玩笑,可能蕴含多大危机。某次派系内斗,娘子军们再度来个小小的集体陷害。这回不是恶作剧,而是伪装的恶斗,试图逼他选边站。不料他竟顺其自然,任人抹黑,终而抛出辞呈,急流勇退。
大家以为他在玩,结果他是来真的。
「然后呢……」她改而攀挂到他身上来,双腿无劲地环着他腰际,随他摆布。
「小朋友,你实在很死缠烂打喔。然后我就离职啦,不当什么狗屁才子、创意金童了。」
「为什么?」
「流言。」
她冷然一颤,不再追问。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本能性地明了这已是底限,也是最终的秘密。很多人都追问过他为什么离开金字塔的顶峰,他总是哼哈打发。现在谜底揭晓了,简单俐落,其间的大风大浪,都浓缩在两个字之中。
她不知道来龙去脉,只沉默地依恋着他的热烈拥抱,搂着他的颈窝闷声娇啼。既不追根究柢,也不打算挖他的伤疤来满足自己的好奇。
这般的贴心灵巧,让他咧出此生最满足的笑容。
他亲爱的小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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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运附近的各色异国餐店,聚满午休时间出来晃荡的上班族。
「嗨,丽心,难得你会迟到。」
「对不起。」她沮丧入座,点份安心宁神的花草茶。「刚跟主管吃饭,吃得不太愉快。」
姊姊妹妹们在午茶小馆开个小小读书会,不免顺便喳呼一些五四三,关怀兼八卦。
「就是老要你考量市场性的那个大姊大?」
「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找我到外面吃饭。」耽搁了她和朋友碰面的时间。「还跟我讲好多公司的毛病。」
「你们感情还真好。」晓淑愣道。「你不是一直对她很感冒?」
「对啊。」所以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她说想跟我聊聊,我以为她要聊的是雁非那本童书上市的事,结果是聊我们上个月复活节儿童剧的事。」
「耶?」大伙惊叫。「不错嘛,搞不好她发现你有写脚本的才华!」
「你公司里不是有几个大老跟同事也带小朋友来看吗?显然反应不错。」
「可是她不是认同我写的东西,而是质疑我干嘛要把心思花在这种事情上,却不多放到能赚钱的工作上。」
「丽心?」
「她说得好象我闲事做得很起劲,正事却做得不用心。」
「她是这样说的吗?还是你自己想的?」柯南淡然厘清,冷眼旁观。
「是啊,搞不好人家不是这个意思。」晓淑就怕小丽心一不留意又开始钻牛角尖。
「那为什么要说我是在浪费时间写有的没的?」她细声嗫嚅,反常地侃侃倾诉。「她还问我写那样的脚本能拿多少稿费,弄那样一出儿童剧会给多少钱。她根本就不在乎我到底写的内容是什么,只是不断地跟我谈条件,教我如何去计算创作的投资报酬率。」
「这样的主管不错啊。」柯南凉道。「至少还肯教你。」
「你少欠扁了行不行?」晓淑恶斥。
「她那种说法,好象我应该由酬劳的多寡来决定要在作品中投入多少心力:如果对方给我一百万,就交给他值一百万的心血作品。如果对方只给我一百块,就交给他只值一百块的东西。」她尽量维持心平气和,柔细的嗓音却微有颤抖。「我一直努力忍着,不要回应她这种荒谬的教导。可是,当她把那出复活节儿童剧说成类似商品促销活动和园游会之类的,我不能不开口说话。」
大伙噤声,只能让她尽情抒发。
「我直接问她,她不是很喜欢在办公室放巴哈的音乐吗?那她知不知道巴哈创作量最大的不是给王公贵族的那些作品,而是为教会作的清唱剧?教会给他的钱会比王公贵族多吗?那点钱他一家吃不饱也饿不死,可是他仍然投注全部的心力去创作清唱剧,就只为了让每个礼拜天的诗班敬拜献诗,能用最好的音乐去赞美上帝。」
她颤声急诉,不知道自己脸上滚落了多少泪珠。
「他的全力投入不是为了替人歌功颂德,只单单为了荣耀上帝。我直接问他,你很崇拜巴哈,是崇拜他音乐之父的名号,还是敬佩他那种创作的心志?你听他的作品是只听技术,还是听里头的灵魂?你要拿多少钱来买一个感动?」
晓淑也不好说什么,只坐在她身旁搂住她肩膀,递上卫生纸。
「你主管听了怎么说?」柯南环胸叹息。
丽心皱着小脸垂眸,忍住了泪水,却拦不住鼻水,万分狼狈。
「她没什么反应,只很冷地撂下一句……」擤!鼻塞得好严重……「问我像复活节儿童剧那样的脚本到底要多少钱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