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是想跟女朋友复合啰?」
「不干!」火气上冲,撇头怒喝。
「这就对啦。我帮你解决你女朋友的问题之后,你就可以专心地定期来小乐团排练了。不然少你一把大捉琴,实在有够让人伤脑筋的呗。」
搞半天……「原来妳想的只是乐团排练?」
「不然咧?我有必要为你抛头颅洒热血吗?」他以为他老几啊?
他气到没话讲,生怕一开口不小心讲出了什么不该讲话,亏他还在小小妄想她是不是对他存有某种特别的好感……
「妳这女的,一开口就惹人厌!」
「你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啊,连不开口的时候都能惹人厌。」怎样,厉害吧?
「妳干嘛要这样作践自己的形象?l
「我哪有啊。」少冤枉人好不好?「那种努力营造出来的善良体贴形象才恶吧。」
说到这个,她又有一肚子狗屁文章可以发表了。
「我现在租的地方,存放了不少房东小姐的东西,里面有一袋是言情小说,我没事泡澡或睡不着的时候就会拿来翻。我发觉言情小说里的女主角简直超恶的,每个都要心地很善良,就算有点小性子也要正直得像革命烈士,体贴得像个小大使,三不五时再加点小迷糊、小调皮、小淘气。没事要天真得像白痴,爱哭得像自闭,而且不是无业游民就是当老师啦、秘书啦、小妹啦,不然就是插画家、作家、模特儿、企划人员或电视工作者。你不觉得很诡异吗?女主角的职业选项竟然只有这几样,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自由业,上下班时间随你定。那我们这种朝九晚五的死老百姓咧?我们就已经没有当女主角的权利了?」
「死老百姓可以演路人或道具树吧。」
「这太不合理了!」
「总之,妳没有当女主角的命。不但本性恶劣,又言语粗俗,不够清纯无辜义不够柔弱无助,还是可耻的庸俗上班族。」完全不具浪漫条件,资格不符。
「而且我也没什么专长。」小人儿突然消沉下来,靠在他身畔的后座椅背上。「要成为舞台上的主角,好像多少要有些不同凡响的特长。」
特别美、特别肥、特别贪吃、特别白痴、特别骢明、特别矫健、特别温柔、特别善良,特别坎坷、特别壮烈、符会艺术、特会掌厨、特别体贴、特别富有、特别贫穷、特别坚忍、特别迷糊、特别搞笑、特别热心、特别爱哭、特别爱玩、特别爱钱、特别爱好和平、特别喜欢小孩、特别会中统一发票、特别体弱多病随时都可昏倒……
她呀,哎,超健壮的--详情请参看第一章健康检查报告。
「我什么都不特别,而且愈大愈不特别。」
小时候的她满优秀的,随便一弄就是一张奖状。可是长大后,发觉世界上优秀的人原来很多,加上出了社会,那是完全不同于校园的生活。没有选修课、必修课,没有固定的考试范围及科目,没有绝对性的成绩单,也没有一○○即为满分的考卷。
她顿失评量自己的标准,陷入失重状态。
「早知道就好好培养一项技能。」可是到底要培养哪一项呢?又是件伤脑筋的事。
「妳不是会弹钢琴吗?」
「又不是弹得特别好。」
「这倒是。」
「可是居然有人觉得我很特别。」
至少对我来说,妳是很特别的。
尚之莫名挑眉,斜睨径自发呆痴笑的小红人,搞不懂她到底在发什么神经。总是思路乱跳,变幻莫测,情绪反复不定。
而且很美丽。
他知道她是为了给前女友下马威才刻意盛装打扮,但是……他闭眸凝神,想维持清冷的理性,却更敏锐地嗅到身畔娇躯传来的粉嫩香气,挑逗人心。
他虽然比较喜欢她平日飘飘然的一头乌亮长发,可是她今日上过卷子的一头华丽娇艳,更加邪恶天真,像尊法兰西娃娃般傲慢、繁复、贵气。
低胸细肩带的轻嫩小礼服,宛若芭蕾舞剧中朱丽叶的飘逸装扮,加上一双细致的罗马鞋,纤如水晶蛛丝的系带,交叉缠绕着精巧的白玉脚踝,惹动男性的深深渴望。
他觉得自己今天的注意力有点过分敏锐,连她秀丽脚趾上的指甲油色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对于傅玉到场后如何恶整前女友的事,他反倒模模糊糊,甚至连前女友今天到底穿什么样的衣服,他都说不清楚。他的焦点,怪异地只集中在一个身影上。
原本搞得他焦头烂额的事,到了她手上,两三下就搞定。
两人早早收工,就坐出租车下山,绕到天母去采买无聊食品,犒赏自己。回方老弟诊所的沿途上,嘻嘻哈哈地拿先前连手演出的闹剧开玩笑。甩掉了恼人的感情烂帐,有如终于轰出憋了很久的大喷嚏。爽啊!
「超劲爆的。我还以为你女朋友看起来会很放荡,结果她甜得像白雪公主一样,清纯到都可以去选拔校园甜心了。」
「清纯的只是那层皮而已。」他抱着两大纸袋的高级粮食,背靠玻璃门退步推开。
「早知道我们就先去拍情侣大头贴,分送你的朋友们,以兹缅怀。」
「够了啦。今天给妳这样一闹,所有人都已经知道我们是一对的--」尚之的故作不耐烦,在瞥见候诊室大厅时霎时凝结。
「耶?司真,你已经到啦。」雪色沙发中的那个大背影,她一看就认出来。「既然到了怎么不先练习?」
方家兄弟俩各据沙发一方,无人回应。方老弟努力暗使眼色,尚之知道大事不妙,傅玉却还专注地在大纸袋的战利品中勤奋挖宝。
「我刚跟尚之去精品店买到一种很好笑的进口香皂喔。」哈,找到了!「看,豌豆形香水香皂。对半打开像不像人类的肾脏?」
结果,没人觉得好笑。
奇怪了,大家是比赛老人痴呆症吗?一点反应也没有。
「喂,你们在守灵啊。」她绕到环形沙发的中央,才看到司真的表情。
好久没见到他了--快一个礼拜,近一百四十几个小时,难得看他脸板成这样,不过他真是愈看愈可爱。即使脸臭,依旧超帅。
「对于教会崔妈妈邀请我们在追思会上演奏圣诗的事,我已经答应了。」她一个人兴奋地滔滔不绝。「我选了好几首老诗歌,都跟崔爷爷生前的见证互相呼应,你们参考看看。」
没有人伸手接过她热切递发的影本。
「喂。」她这才茫然。「你们到底干嘛了?」
怎么都不理人?而且,大家似乎在闪避着,不想和她的视线对上。
死寂的气氛,紧绷着每个人的神经。
她精睿地观测着。方老弟跟尚之对她的闪躲,像是有所顾忌,而司真,彷佛跟水晶桌面上的琉璃摆饰有仇似地冷瞪。
瞭了,问题出在他身上。
「方司真医师,请问我们可以开始练习了吗?」小人儿环胸请示,脚尖点着拍子。
「现在几点了?」阴森寒冷的低吟,有如来自地狱幽谷。
她愣愣张望。「一点半多啊。」
「我以为,守时是我们这个乐团的共议。」冷冽的眸光,几乎凿破脆弱的琉璃。
「喔。」这她就真的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我跟尚之很早就把私事忙完了,可是不小心在外面逛过头……」
又是一阵冷漠。没有抨击,也没有接纳。
她难堪又没辙地抿了半天唇,才怯怯嘀咕:「好嘛,对不起。」
没有任何原谅的声音,只有突兀的强势低语。
「小乐团的编制有缺欠,妳打算拖到什么时候才解决?」
缺欠?「我觉得我们三人目前的编制很好啊,而且你弟的加入还可以丰富钢琴的层次感。我也选了一首四手联弹的曲子做备案,万一--」
「该补的妳不补,可有可无的妳却拚命玩。傅玉,我希望妳对我们的时间能有点概念,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妳这么闲。」
她傻傻伫立在三个医生的围剿中,不知如何回应。其实司真这种等级的刻薄,她可以轻轻松松就回得比他更狠。可是,很奇怪,她好像不小心被刺中了什么罩门,一时之间突然爬不起来。
「在敲定曲目前,能否请妳先敲定整体的编制?我们到底需不需要长笛手?」
「要啊……」司真怎么这么凶?为什么都不看她?
「人选呢?」
「我……还没找到。」
「我感觉不出妳有在找。」
一阵受伤感,猛地涌上心头。他何必要这样对她说话?
「我是没在找!」怎么样?「二个人演出的效果就很赞了,找不找得到长笛手有什么重要的?」值得吵吗?
「四人编制,是妳第一个提出来的。」
「乐团编制本来就可以弹性变化!」谁规定要几个人不可?
「妳这不叫弹性,而叫随性。」根本没有原则可言。「如果妳想扩大演出的格局,对最基本的编制问题却还是这么马虎,我不会参与。
大伙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