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隔壁的饭店--」
「我不想去饭店里面上大号。」不能要命不要脸。
他错愕到无言以对,理解能力已达极限。
她发凉疲软地瘫靠回椅背上,吊眼慎重轻喘好一阵子,似在调适什么。
「我稍微好一点了……」此时此刻,她有如坐在地雷上,轻声细语。「但是我知道,等一下一定又会痛到想撞墙。所以你快趁这段空档,送我回家。」
肥水不落外人田。
他二话不说,立刻照办。沿途仅供参考的红绿灯,一概掠过。
自从跟她在一起,他收到的罚单日益增多。
可是车还没停妥,她又已开始腹痛如绞。
噢……上帝,她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空腹乱吃东西了。求求你,再原谅她一次,她下次真的不再犯了。呜……
「快,傅玉!」
方司真快手将蜷成一团的冰凉小身子抱出车外,直奔电梯。
她知道错了。真的,她下次不敢了……
一阵钥匙和层层铁门激烈奋战的铿锵大响后,缩在楼梯间抱腹发汗、喃喃冷颤的她被一把扛进屋里,塞往洗手间。
再也没有人比此刻的她更能体会,什么叫解脱。
他虚脱地瘫坐书堆拥挤的沙发上,沉脸入双掌,自指缝间深深吐息,几乎被她吓掉半条命。
这只不过是低层次的肠胃问题。但是面对病人,他可以是个高明冷静的医生;面对熟人,他就只是个无能焦虑的家属。
他现在的心情,如同在产房外心急如焚的丈夫。他知道,她不是在里面生孩子,只不过是泻肚子。可是……
洗手间内闷闷的哀啼,听得他胆战心惊,弹身而起,茫然踱步。
半小时后,霍然开门。
他愕然伫立,戒慎遥望。她神清气爽,恢复佻健。
「妳好点了吗?」
「你干嘛带我到你家?」耍什么白痴啊!
光前还可怜兮兮地嘤嘤讨饶,人一舒服了,马上恢复恶形恶状。
「我说送我回家,是回我住的地方。你中文烂到连这也听不懂吗?」
「妳确定妳真的没事了?」
「没事啦!」拜托别问得那么深情款款的,他以为他在演偶像剧啊?
「那就好。」
他看起来很不好地退入沙发一屁股坐下,撑肘横掌盖着双眸,不知在想什么。
陆了,肠胃不适的明明是她,为什么他看起来也好像在闹肚子?
难道……腹泻是种传染疾病?正如她常在教会听道时暗中做的研究观察,打呵欠似乎是种传染疾病,一个人打,附近的人也会忍不住跟着打。上厕所彷佛也是种传染疾病:一个人起身去上,看到的人也会觉得自己有点想上……
「傅玉,我希望不要再有这种事情发生。」
什么呀。「闹肚子又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
「如果没看到我来,妳就走吧。」
他疏离抬眼,冷睇她的错愕,破坏她努力自我解嘲的好心情。
「别像今天那样继续傻等。」
「我、我才没有。我那是……」
「不用等我,真的。因为我已经很习惯了。」
这倒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么防备的眼神,感觉离她好远。
「你常常放人鸽子?」
「虽然不是出自我意愿的,但……对,我常放人鸽子。」他淡漠得好像那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管是我以前交过的女朋友,或我曾经相亲的对象,差不多都有过这种遭遇。」
「你怎么这么恶劣啊?」美眸霎时亮晶晶,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
「我的工作使我很难掌握自己的时间。连续多年的惨痛经验下来,让我领悟到谈感情最需要的也就是时间。」这几乎替他的感情生活盲判了死刑。「我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哪有空再去经营什么两人之间有意义的沟通。」
「喔。」真的满惨的。
「所以每次家人替我安排相亲,事前一定会千交代万交代,绝对不可在相亲的时候突然睡着。」
「你睡过?」
「睡过好几次。」
「你跟我相亲的时候却没有睡啊。」
「因为那不是我家人安排的。」是他细心规划的陷阱,还设计家人陪他一起演戏。
「那是谁--」
「所以不管我们有没有做任何约定,都不要等我。」
「你少臭美了。」谁会等他啊。「我只是--」
「我不想再看到妳一个人傻等的样子。」
无预警地,他骤然击中她毫无防备的心。连伪装的时间也没有,连迂回闪避的缝隙也不留,直接、迅速、强烈、有力地,直直捅进她灵魂最软弱的角落。
她呆住了,连反应的能力也没了,只能任凭他观览一副空掉的蠢样。
完了,她向来阿谀圆滑的狡黠,她优雅聪慧的形象……
她为什么老在他面前表演自己的狼狈样?他干嘛老爱逼出她的真面目?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但他每次出拳都这么重……
「我知道妳不想跟我牵扯男女感情,可是我想声明一下自己的立场。」他在鼻前交搭的十指间吐息深思,郑重对视。「我是很认真的想跟妳交往。」
粗壮颈项上的喉结咽动了好几下,沉寂半晌。
「也许妳觉得相亲是种很俗滥的老套,很不屑,但它确实是个很成功的切入点,让我们认识彼此。」好吧,他更正,成功二字有待商榷;目前状况实在一塌胡涂。「我一直想办法让妳了解我对妳的好感--」
「没有人会用体检报告来表达好感的。」哎,无奈啊。
「是吗?」他还以为可以突显专业,展现特色,加强印象。「那么我的胜算实在不大。」
「不要说得好像我很抢手好不好?」害她心里乱爽一把的,很烦耶。
「妳敢说妳没有吗?」
呃啊,干嘛突然看起来这么狠?
「打从这本书的第一章起,妳几乎每章都在跟不同的男人交际,妳觉得我会没有理由担心?」
好像是喔,呵呵。没想到这大头呆这么小家子气……不对!
「你又不是我的什么人,管得也太多了吧?」
换他被一举击中要害。
「傅玉……」
「嗳。」要发表什么遗言了?
「妳要不要再考虑看看,试着跟我交往。」
「不要。你自己才说要我帮你介绍合适的对象。」
「我只是附和妳的提议。确定我真的跟妳没希望了,才考虑其它备案。」
「没希望啦。」怎样?「我就是不想跟你交往。」
「我可是还没放弃跟妳成为男女朋友的立场。」不受她单方拒绝的影响。
拜托喔。「请问我有国色天香到那种程度吗?」厚……
「有啊。」他深邃的眸光异常专注,执着得露骨。「我觉得妳非常漂亮。」
单刀直入,羞得她原地着火,烧到焦透。
哪、哪有人,这么……
「你、你少扯了啦。我这么矮……」如果、如果她的身高可以突破一五五的话……
「妳的比例却很完美,线条相当优雅。」
啊……不行,地快被他一脸死相的诊断结果给融化了。「但你不觉得,跟房东小姐比起来,我的、我的胸部好像太小了点……」
房东小姐?「谁?」
「就是把房子免费租给我的那个姊妹啊。」那样的超级大美女,怎么会没印象?「她上次不是还跑来邀请我们跟尚之参加隔天的婚礼演奏吗?」
「她的胸部怎样,我是不晓得。但妳还嫌自己不够丰满吗?」
噢,讨厌,再多说一点,不要停……
「所以呢,傅玉?」她再恍神下去,他恐怕别想问到答案。「可以重新考虑一下跟我交往的事了?」
晚娘翻脸。「不要。」
他简直难以置信。她的答案和她的反应,怎会相差十万八千里?
「你是打算玩玩的那种交往,还是有认真考虑结婚的那种交往?」
「当然是认真的那种。」他都快三十三了,哪有闲情玩游戏?
「我的原则是:绝不跟结婚的对象谈感情。」
「那好,我们就不谈感情。」直接结婚去吧。
「你真的这么想结婚?」
「我想早点定下来。」
「没问题。」他还来不及高兴,就被她拖往浴室去。「我来帮你重新改造,包你变成万人迷,马上有一卡车的美女想跟你定下来!」
「等一下,傅玉!我的意思是--」
「眼镜拿掉,明天去配副新的!」女王喝令。「要无框不反光椭圆形多层膜超薄眼镜。你弯下来一点,我要清理你的眉毛!」
眉毛?!这比美国总统上花花公子秀裸照还诡异。「我的眉毛有什么问题?」
「你问题可大了。」她阴森恐吓,随即倒出小包包内的各式化妆工具,盛满了整个洗手台,比他开刀的阵仗还惊人。
「妳……是要替我动整型手术吗?」
「差不多。你再蹲低一点啦!」小手严厉捧着青碴浓密的大脸,瞇眼冷析。「你不但要去角质,连鼻头毛孔都要清理。以你的皮脂分泌状况来看,你的前胸和后背也一定长有粉刺。」
「傅玉……」寒毛耸立。「妳这么做,如果是因为我刚才不知道哪一句惹到妳,我愿意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