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丝毫不留恋吗?在他们那样亲密之后,她居然迫不及待地想去找别的男人。有什么事情会比陪伴,自己的夫婿还重要?
笑天仇心一冷,反手拎起床边的长袍套上,抢在婉盈前头夺门而去。
“喂!你……”婉盈不晓得自己已经深深伤了他的心,还以为他嫌家花不如野花香,连一夜都不肯留下,就匆匆离去。
站在回廊下,她花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追悼自己的不幸遭遇,然后才提起精神往朱永廉那儿。
* * *
“郡主此言当真?”朱永廉兴奋得眉飞色舞。这几天他闲卧在床上,翻来来覆去就地在绞尽脑法,如何才能将南方钺一举打入十八层地狱,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为官近十年,他的宿敌多得算不清,其中就属南方钺最敢触他的霉头。两个月前,他的小舅子为了半亩地,失手打死了一名佃农,本来地方官已经草草结案,不料这件事居然传到南方钺耳朵里,说什么也要替那佃农翻案,还一状告到刑部去,弄得皇上都知道。结果不仅处死他小舅子,还罚他停半年,恨得他咬牙切齿,发誓非把南方钺整得惨兮兮不可。
运势来了,果真城墙都挡不住。他作梦也没想到楚婉盈会来告诉他这天大的好消息,而且还选在夜深人静、四下无人的时候,莫非他官运顺畅还兼走桃花运?
婉盈见他高兴得口水都快流出,“打铁趁热,南方钺这二十口箱子,一定是用来装载金银珠宝,或珍奇骨董。”
“我想这不太可能,”朱永廉其实跟婉盈同样的想法,却故意疑东疑西,拖延时间,好留住婉盈,让他一次看个够。“听说南方钺是个清官,家里穷得连妾都讨不起,他哪来那么多金银财宝?”
“笨!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像你跟我爹贪脏枉法到满城皆知的地步?人家那才叫高明,假设他没那么多财宝好装,订二十口箱子做什么?吃饱撑着还是脑袋有毛病?”
“郡主所言极是。”朱永廉拍马屁的功力深厚,就算被训得验面无光,也照拍不误。“那……依郡主之见,下官该怎么做呢?”
“害人的招数你不是最多?”婉盈不屑地瞪他一眼,“早知道你这么钝,我就不来了,找我爹还省点事。”
“呃……是是是。”朱永廉毕竟是众奸臣里最出类拔萃的一个、立刻警觉婉盈今夜前来必定另有目的。以她平常老家跟她爹唱反调的行为推断,她应该不可能帮着自己去陷害南方钺才对,除非她对他芳心暗许。
极有可能哦!听说她嫁了一个其貌不扬的盗匪,成天只知吃喝嫖赌,不务正业。哈!难怪她不避嫌疑,午夜前来相访。明白,明白!
朱永廉觉得自己一下子伟大了起来,莫名其妙的正义感范滥得一塌胡涂。
“下官明儿就去禀告皇上,揭妻南方钺私受贿赂、暗藏巨款的劣行。”
“不急。”婉盈冲着他不安好心地嫣然一笑,震得朱永廉心花怒放,险些把持不住。“依我看,你还是派个人潜入南方府邸探查清楚,以免有个漏失,反倒害了你自己。”
“高明!”朱永廉巴不得将心掏出来送给婉盈,以示他的坚信不移,“下官一定派人去调查得仔仔细细,让他百口莫辩。还有……郡主您今儿夜里,就在这儿歇息吧?”
“放肆,你当我是什么人?”色胆包天的家伙,居然把主意打到也身上来。
“既然您不……”朱永廉经她一吼,恼羞成怒,立刻板起面孔,“下官想要明白,郡主三更半夜跑来告知这些事,—究竟是何居心?”
小人就是小人,翻脸比翻书还快。
“一千两。我需要一千两打发笑天仇,而你则需要我的消息扳倒南方钺,咱们这可算是各取所需,各泄所恨。”婉盈早就把藉口想好了。
果然是与笑天仇有关。尽管不是来找他抚慰心灵、肖解寂寞,朱永廉还是有些得意。他这人就是不得别人好,幸灾乐祸、落井下石,都是他最擅长,也最喜欢做的事。
“区区一千两纹银,郡主何需下官帮忙,难道王爷连这点小钱都拿不出来?”
“我爹是有名的守财奴,他若肯给我,我还用得着没头没脸的来找你吗?”
这话倒是不容置疑。朱永廉和楚添啸狼狈为奸了十几年,从没见他大方过,就连偶尔和同僚们吃饭、喝酒,临到要付帐时,他就故意装醉,藉以逃避。婉盈跟他要一千两,岂非要。他的命?
“难得郡主看得起下官。”朱永廉慷慨地掏出两张五百两的银票,递给婉盈,“这一千两就请笑纳了。不过……”他奸邪地眯着眼,“希望郡主今后可别忘了下官这片赤诚……”
“本郡主自当永铭五内。”并非婉盈蓄意要骗走他这笔银子,而是不这么做难以取信行他。唉!做人真难。
“好说,好说。”朱永廉开始以恩人的窘态自居了。
婉盈见目的已达,懒得再跟他瞎耗乙“记着,这件事一定要去找我爹商量,凭你一个人——”
“我一个人对付南方钺绰绰不余。”朱永廉说着大话。
婉盈暗地里翻个白眼,拜托,少吹几句你就活不下去了吗?
“不是怕你应付不来,而是找我爹做伴可以分担风险,确保万无一失。”
“噢,原来你指的是这个。”他不自在地晃动着身子。
婉盈冷冷一笑,假装没瞧见。
“叨扰过久,告辞了。”她熟练地跃上窗台,跳向围墙。
“等……等一下,我吩咐下人开大门让你出去,免得你摸黑不小心受伤了。”
开玩笑,那么一来,岂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她来找过他?哼!坏心眼!
婉盈没理睬他,兀自登树翻墙离去。
五更天了,顺便吐吐苦水、数落数落笑天仇,以抒发胸中的郁气。
主意打定,她即刻拐过月洞门,转向风华楼旁的小道,往棠儿的住所“晚枫晓筑”快步疾行。
棠儿是五年前婉盈在莫愁湖畔认识的。当时有五、六名歹徒垂涎棠儿的美色,想要轻薄她,正巧让婉盈给遇上了,她二话不说,马上冲过去打算来个见义勇为,没想到反被那些歹徒追得满街跑。所幸棠儿武功高强,以一抵六,将也带回自己在城北所居的桃花园,否则她现在八成已经尸骨列存了。
婉盈与棠儿相熟之后,觉得她单独住在这人烟罕至的地方太危险,便自作主张地帮她请了三名丫环和一句园丁,并且在桃花园外遍檀香枫。由于这些枫叶每年到秋末冬初才开始转红,因此婉盈便为它取名为晚枫晓筑。
此时恰逢仲春时节,园子里花絮纷飞,姹紫嫣红,美人胜收。
婉盈推开门栏,见小木屋流泄出一沫晕黄的灯光,甚觉诧异。按棠儿的习性,这光景她应该在园子里练功才对,怎么会待在屋里?
再走近些,便清楚听到两人喁喁交谈的声音。
“棠儿姐!”婉盈也不敲门,直接走了进去。“纪姑娘?!老天爷!”她惊呼一声,仓卒地把门关上。“你怎么还在这里?我爹派了大队人马到处搜查你的下落,万一被他逮到,不仅是你,连我跟棠儿姊姊都会跟着遭池鱼之殃的,你知不知道?”
“所以我才不敢出去嘛。”纪飞燕穿着缕金白蝶云红长裙,对她念念不忘。“在这儿有棠儿姑娘保护我,还照料我三餐饮食,真教人乐不思蜀呢。”
“她是赖上我了。”棠儿淡然一笑,似科并不以为意。
相较与纪飞燕的风流妩媚,棠儿则显得秀丽而端庄。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我听说你成亲了,竟连一杯水酒都不请我喝,朋友是这样当的?”
提到“成亲”这件窝囊事,婉盈就难过得想大哭一场。
“那不叫成亲,叫遭劫。你应该也听说了,上个月中旬,李铁勾夜闯王府,强借粮草。”
“原来如此。你该不会是让李铁勾拐回去当押寨夫人吧?”
“不是、但悲惨的程度差不多。”
“怎么好人都没好报?”纪飞燕临入虎口,端赖婉盈搭救,因此便认定她是一等一的好人。
“你既然没让李铁勾挟持回,想必是有善心的高人出面替和亲王府解围。”棠儿不愧是江湖儿女,一猜就中。
“他长得是很高,可并不善良。”
“谁?”
“他说他叫笑天仇。”名字跟人一样稀奇古怪,虚虚实实,不知是真是假。
“笑天仇?”党儿端了一杯热茶,原是要递给婉盈的,却突然滑落地面,溅了一地。
“棠儿姊姊,你没事吗”莫非笑天仇那个大坏蛋也欺负过你?”否则她干嘛吓成这样?
“他不是坏人。”棠儿低声辩解,神色已恢复原先的泰然自若。“起码在扛湖上没人会宋批评他。”
那他们一定是太过善良,不然就是脑筋有问题。婉盈可是百分之百的认定,笑天仇是从头坏到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