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凉风呼呼的狂吹,吹得白伊瑾的发丝不听话的溜出发圈的束缚,争先恐后的朝后飞扬,她看看时间,着急的小跑步到公车站,脖子伸得长长的,盼望公车快点来。
已经五点半了,她要是六点之前没有回到家,奶奶跟妈妈说不定会察觉到不对劲,到时候她想再继续打工也没办法了。
公车终于来了,白伊瑾上车,挤在一群七嘴八舌的高中生之间,觉得好疲倦,不过她可不能够让奶奶跟妈妈看出来,若是害她们担心而跑到学校去问,那就算修女们有心想帮她,也没办法了,毕竟修女们不可能说谎。
搭了十五分钟的公车,白伊瑾提早一站下车,避免让熟人见到,要是奶奶跟妈妈发现,那就更糟!她们一定会问她,为什么她会搭这班公车?毕竟这班公车根本没经过学校,她们马上会知道她是到别的地方去,而非从学校直接回家。
白伊瑾看看时间,松了口气,脚步放慢,努力调整呼吸,同时捏捏自己的脸颊,让苍白的肤色增添一些健康的红晕;走了三分钟,白伊瑾从大马路绕进小巷子里,熟悉的东绕西拐的,终于在一栋平房前站定。
有几个欧巴桑年纪的邻居正站在路旁聊天,见到白伊瑾,不但没打招呼,反而用异样眼光扫过她,然后回过身,几个欧巴桑又开始窃窃私语,声音大得恰好让她听得一清二楚——
「可惜她长得清清秀秀的,居然长在那种人家。」
「是啊,前几天我儿子不过经过她家门口,蹲在门前绑鞋带而已,居然被那个老女人泼冷水哩!淋得一身湿,感冒病了三天!」
啧啧啧!欧巴桑们同仇敌忾的互望,嘴角不屑的撇了下。
「唉哟,天知道她们吃过男人什么亏,妳瞧瞧那家就三个女人,这几年来没有任何朋友上门过,真是可怕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有问题?」卷发欧巴桑比着自己的太阳穴点了两下。
「呵呵呵~~」几个欧巴桑神秘兮兮的笑起来,额头往上一抬,皱纹更加明显,露出心知肚明的表情。
「唉哟,知道就好了啦,不要说出来,小心又惹祸上身。」
白伊瑾站在门口,握紧小拳头,她真想转身,好好骂骂那些什么都不知道、光会张嘴乱说话的欧巴桑们,但是她不能,这样一来,只会让她们有更多材料嚼舌根,奶奶跟妈妈的日子会过得更难过而已。
深呼吸一口气,白伊瑾试着平复自己紊乱的心情,「刷」地一声打开了木板门,小心的走进屋里,深怕地上快腐朽的木板又被她踩坏了。
「奶奶、妈妈,我回来了!」白伊瑾扬声说,声音听起来很有活力,脸上还带着笑容。
「妳回来啦!」伴随着大嗓门,从屋后走出一个年约七十岁的老太大。
老太太长得圆滚滚,像颗球似的,头发灰白而稀疏,往后梳成一个髻,眼神相当清明,可惜脸庞圆圆的,让人只注意到她圆圆的身材,而记不住她的长相;老太大布满皱纹的手上还拿着一个纸盘子,纸盘里盛着两片瑞士卷蛋糕,见孙女回来,手跟嘴还是没有停下来,仍然不停的吃着盘里的蛋糕。
「奶奶,妈妈呢?」白伊瑾早已习惯奶奶狂吃蛋糕的情景,将背包放下,问道。
「她刚刚打给我,说要赶去黄昏市场,继续卖早上没卖光的鱼,叫妳不要担心。」吃完最后一块蛋糕,老太大心满意足的咂嘴,这才将注意力转向白伊瑾身上。
「妳饿了吧?来来来,先吃块蛋糕,等会儿妳妈回来,再煮鱼汤给妳喝,她今天特地留了条又肥又大的鲷鱼,等着帮妳补身体,她说妳最近瘦很多。」老太大瞇起眼睛,仔细观察孙女的模样,惊讶的嚷道:「伊瑾哪,妳真的瘦得只剩把骨头,怎么了?帮忙修女有这么累吗?」
老太太的大嗓门嚷得白伊瑾耳鸣,她摇摇头,心虚的希望这个话题赶快跳过。「不累不累,我也不吃蛋糕,奶奶吃吧,我现在还不饿。」
「是吗?」老太大点点头,不再勉强,回过身到厨房打算再切一块蛋糕来吃。
「奶奶,我去房间念书了哦。」白伊瑾松了口气,走到厨房对她奶奶说。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后,白伊瑾吁口气,将背包放到椅子上,疲惫的用手捧住脸蛋,坐了下来。
幸好奶奶没有继续问,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奶奶要是知道她在外面打工已经一个多月了,大概会气坏吧!
她嘟起唇,随手抓起放在床上的娃娃。娃娃已经破旧不堪,美丽的衣裳也不再崭新,但是这是奶奶跟妈妈在她十岁时第一次送给她的礼物,她会一直珍惜下去。
奶奶跟妈妈,其实跟她没有血缘关系,甚至连奶奶跟妈妈之间,也没有血缘的联系,但是,她真的很尊敬她们两个人,也打从心底把她们当作亲奶奶跟亲妈妈看待。
妈妈真是辛苦,都已经四十多岁了,还要一个人在各个市场间奔波,只为了赚三餐温饱。想到妈妈瘦弱的身体扛着鱼篮、开着货车走遍大小市集,她就觉得很心疼。
幸好她快要毕业了,等她毕了业,就可以帮忙分担家计,就能让奶奶跟妈妈不必那么辛苦。
想到这里,白伊瑾瞒着家人偷偷在外打工的罪恶感只剩下些许。她不喜欢瞒着家人,但是她知道她们家需要这笔收入,要是奶奶跟妈妈发现她居然在「那种地方」打工,肯定二话不说叫她辞掉。
「那种地方」指的是有男人的地方,换言之,不管她到哪里打工,只要工作场所有男人,十成十绝对被禁止。
白伊瑾叹气,她除了瞒着家人,根本没办法打工啊!
从大二开始,她就帮修女整理一些文件、打资料、送公文,跑腿赚一些钱贴补家用,但是最近班上有同学家逢剧变,除了上课时间之外,都要到医院去看护家人,无法到校外打工,她觉得同学比她更需要这笔收入,于是把这工作让给了她。
奶奶跟妈妈知道她这样做,一定会很开心。问题是,她很清楚家里需要这份收入,虽然奶奶跟妈妈总是叫她不要太累,以课业跟身体为重,但是她明明知道家里经济状况,又怎么能把这件事老实说出来呢?
所以,她只能选择瞒着她们偷偷在外头打工。
其实她还蛮喜欢这份工作的,虽然不可能没有男客人,但是一个多月下来,倒也什么事都没发生,只除了今天拿手碰她的那位先生。
白伊瑾想起今天的遭遇,发起呆来。她跟男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提碰触了,今天该算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男人碰吧?
想到这里,白伊瑾伸手覆住左手手臂,没感觉什么异状,因奶奶跟妈妈老是告诫她男人要是碰了她,她会浑身过敏,还会生噁心的怪病,还说男人全部都是混蛋兼脏东西。
不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白伊瑾皱眉,随即笑开,露出可爱的小虎牙。
没事才好呢!就当今天是意外,那位先生应该也不是有意的,况且她今天又砸他头、又毁了他的毛衣,他以后应该不会再来店里。
幸好、幸好。白伊瑾放下心来,从背包里拿出教科书,打开课本,开始专心的复习今天的进度。
第二章
严旭是个大忙人,他忙着出唱片、忙着上通告、忙着赶校园演唱会、忙着办巡回签名会,他红遍整个台湾,出道当歌手至今五年多,不认识他的人,除了瞎子,就是从来不看电视、不听唱片的人。
但是这个星期,他跟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卯上了,就算她会装,到最后也会露出马脚。女人嘛,图的不过是他的名气跟健壮的身体,只是方法各有巧妙。
而对他来说,他要的并不是她,而是冷傲青家中那瓶他垂涎已久的红酒。
这个星期,他不忙,唱片宣传期已经过,校园巡回跟签名会刚好空窗期,他也不打算进录音室,无聊的耗掉一整天。
他宁愿来这家店,跟这个装模做样的小女人斗法,看是他赢还是她输,他很久没有这么精神奕奕了,这场赌约对他来说,不但可以得到一瓶美酒,还是个打发时间的小游戏。
于是,在被泼得浑身狼狈的两天后,严旭在下午又来到这家「茗茶馆」。
为什么隔了两天?其实他昨晚也来了,却扑了个空,显然这女人只做白天班,他只得今天下午再来。
严旭生得高头大马、英俊不羁,浑身散发着邪恶浪荡的气息,光是坐在那里,就能够吸引住其它人的目光,像个天然发光体一般;不过,他丝毫没把这些注目放在心上,他藏在墨镜下的黑眸在寻找,寻找上次那个心机深沉、假装怯懦的小女人。
找到了!严旭不动声色,在服务生把菜单摆在他面前时,轻声交代道:「我要那个戴黑框眼镜的服务生帮我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