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是小时候的事情,”她毕竟还是躲开了他的手,“那个时候,太子你还没被封为太子,身边,也还没那麽多规矩。”
“小时候是小时候的事情?”齐昶神思回到了从前,“是呀,那时候我整日被姮姮捉弄,三不五时就得躺在姮辰宫里养伤,然後,由你来照料我,妘妘,当时人人都说我傻,连我自己也不明白,明知道上姮辰宫是会倒楣的,可每回,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往那儿去,到後来我才弄明白,就算它是龙潭虎穴,即便它是地府冥狱,可只要那里头有你,那麽,我是非去不可的,因为,我会想你,想你的声音,想你含羞带怯的表情,想你的一切一切。”
朵妘垂著蛲首净是咬嚼著柔唇,半天出不了声音,这太子爷之前便常背著公主同她说这些甜甜的疯话,可这会儿,他究竟是真心还是又再犯傻?
“妘妘,上回我同你提过的事儿,你还是不肯许我吗?”
上回,指的是齐昶中桃花劫前。事情,指的是将她纳为嫔妃的提议。
“太子,请别为难奴婢,朵妘说过了,在小公主出阁前,朵妘是不会抛下她不顾的,更何况,现在的她又病著了……”
“去她的!她病著我不也病著?病者为大,你们却个个以她为尊,说到底,我这当太子的竟比不过一个小公主?”
齐昶恼火顿生,一脚踹远了盛著花瓣热水的浴盆,打小养尊处优的他却偏偏一回又一回败在姮辰宫的这一对主仆身上,他承认喜欢朵妘,喜欢得超过所有女人,他甚至想让她有名有分的跟在身边,也甚至愿意尊重她的心愿,不见她点头便不强要,可她却次次违逆著他!
姮姮不嫁,她便不考虑自己的事情?
可若依他那妹子的鬼头鬼脑鬼肚鬼肠鬼性格,哪个不要命的男人敢要?
这样折腾下去,若姮姮一辈子不嫁,那麽,他不就得一辈子淌著口水望著朵妘?
“太子息怒!太子息怒!”朵妘惊惶失措趴到地上,身子也吓得微微起了颤。
瞧著不忍,齐昶蹲身扶起她,果不其然,见著了张我见犹怜的净美小脸蛋。
“妘妘,你老这样为人著想而不考虑自己!接受我的提议,跃上枝头当凤凰,那麽,就不用再过这种仰人鼻息、看人睑色的生活了,难道,你对我当真毫不动心?”
“太子,”朵妘湿亮著晶莹大眸,“朵妘自小命苦,这一生,若非小公主仗义施援并予收留,这世上,早没了朵妘,而於太子,朵妘更是前辈子积了福分,今生才能得你垂怜,将来,若能有幸陪侍你左右,别说妃妾,就算是个暖床小侍,朵妘也不会皱眉,可现在……”
“依旧老话一句,姮姮不嫁人,你就得守著她?”齐昶冷哼接了话,“暖床小侍?如果我想要的是那样的你,那麽,今日的我也不用这麽煞费苦心了。”
“太子!”睇著齐昶的朵妘像是突然发现了什麽似地掩唇低呼,“奴婢突然发觉今日的你不仅说话正常,连思绪也回到了过往,难道说……”她兴奋地微颤著身子,“桃花大仙已然原谅了你的冒犯?”
“什麽桃花仙桃花鬼的,我又没惹它,谈什麽冒不冒犯?鬼才去了啥子桃花树下撒了野尿!其实,妘妘,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告诉你……”
齐昶话没完,眼底末端却突然出现了几道由桥上缓缓踱来的人影,心念一转,咬咬牙,他用力推开了朵妘,再用力一脚将小几、茶点器皿连同那张竹篁椅一并儿全踢下了池里,而朵妘若非问避得怏,也要被连带踹进了水里。
“杀!杀!杀!”
齐昶比手画脚与空气中的妖魔搏斗,朵妘瞧得又是心惊又是难过,罔顾他激烈而疯狂的举措,她尝试了几回想抑制住他的动作,就怕他的蛮力扯破了自己的伤口。
“大皇兄!别生气,冷静点儿!”
一袭银白袍子掠到了齐昶身後,帮助朵妘自後方架紧著齐昶身子的少年是齐坛小皇子,年仅十五的齐旭,不仅他,齐旭生母,那终年到头冰霜著面容的梅妃,及她身旁随侍的太监宫娥们也正站在阁子旁瞧著里头的混战。
“你们这些蠢家伙,还不快过来帮手!”
齐昶高了齐旭半个头,想架著他不动还真不是件易事,这会儿只见齐旭对著一旁的仆役低吼,於是乎那些原忌惮著太子身分不敢动手的太监们忙噢了声,急急上前帮忙压著妄动中的太子。
“成了、成了,旭皇子,别太用力,太子有伤的,别崩了伤口……”边交代著,朵妘边急急自怀中揣出了小药罐,“旭皇子,你们帮我制著太子就成,我喂他吃颗药,这药是薛道人留著的,他说只要太子一发作就让他吞了这药……”
那药,只是颗平凡无奇的补药,却能帮齐昶少演点儿戏,算是薛渐深对齐昶目前处境的小小贡献之一。
药丸顺著齐昶喉头下了肚,瞬间见他止住了妄动,只是,那凝滞无神的眸子业已全然不同於方才和朵妘说话时的清明了,朵妘强抑住伤心将他扶至一旁坐定,再仔仔细细为他抚平了那被他弄紊了的发髻顶冠和太子缎袍。
“看来,”日头虽艳,却熨热不了梅妃那素来冷冷的清嗓,“太子的病情似乎并无好转之迹?”
“不是的,娘娘,”朵妘急急摇头帮齐昶解释,“是奴婢的错,刚才不该在太子跟前提起了桃花大仙的名讳。其实太子这阵子正常的时候已比前些时候多了,想来,是公主们寻痴的事儿起了些许效用,而那薛道长又是个神通广大的仙家人物,奴婢相信,待得公主们返转,结合了薛道长的法力,届时,太子一定会没事的。”
“听起来,”梅妃冷冷冰语,“那薛道人倒是个厉害的角色,这回太子罹病的事儿还得全仰仗著他了,回头,本官倒该向皇上举荐些奖励他的法子。”
“多谢娘娘对太子的关怀!”朵妘感激地跪倒在地猛磕头,没衬出对方眼里的毫无温度。
“不只薛道人要赏,还有你,朵妘,”齐旭温著笑嗓,“这段时间辛苦了。”
齐旭虽是梅妃独子,却没承继她的冷性,那温和的笑容反倒与其姊齐奼奼多似些。
“服侍太子乃朵妘分内的事情,这种功劳,”她急急摇头,“奴婢不敢居,心底,只渴盼太子和小公主能尽快康复。”
“姮公主……”梅妃想了想,冷嗓再启,“还是生著病?”
“是的,”她款款解释著,“因为皇上担心公主病弱气虚容易遭蛊,是以托了薛道长日夜守护著她。”
“怕遭蛊,那麽,”齐旭忍不住好奇,“这会儿,小皇妹现在人在哪里?”
“她……她去……”朵妘迟疑了半天挤不出回答。
“这丫头,难不成又去打猎了?”梅妃冷语代接了朵妘未竟的话。
朵妘没声音,可眼底已是默认。
“她倒是惬意!!”梅妃拂拂冷袖,眼神邈邈投向了池子的另一端。“同为公主,她竟不需纡尊降贵去求个什麽痴子回来,不像我那苦命的女儿,虽贵为长公主,却也难逃如此低下的命途,想来,有个当母亲的皇后还真是不同!”
“娘,你别这麽说吧!”齐旭微皱了眉头,“出齐坛求痴是大姊自个儿愿意的,没人逼她,至於小皇妹,若非身子不适,她又怎会不尽力去帮助皇兄?这两桩事儿又怎能和母亲当不当皇后扯得上关系?”
冷冷一哼,梅妃连眼角馀光都没睇向儿子,“你年纪小懂个什麽?让你读书学规矩,怎地,学会了件逆母亲?”
“孩儿不敢!”齐旭低著头软下了声音,一个齐奼奼一个齐旭都是让母亲用高压手段给教养大的,只要母亲一个哼气,他们除了乖乖听话再无其他念头。
“有本事打猎,没本事寻痴?”
梅妃冷冷撂语,这一日,没人敢再多出声。旋过身子,留下一阁子冷冷梅香,那冰艳的女子绝尘而去。
见母亲走远,齐旭先交代了朵妘好好照料太子,继之蹲身拍了拍齐昶肩头。“大皇兄,皇弟是不清楚这会儿的你究竟神归何处啦,只是,我对你有信心,你一定会好起来的,还有,请复元得快些儿,否则,你疯完、小妹疯完,接下来,就该轮到我了!”
齐旭翻了翻白眼,“天知道有个成天在你耳旁叨念希望你去承继重任的母亲是件多麽痛苦的事情,皇弟自知不如你英明神武,没有你自信满满,更没有承担齐坛天下的野心,”
齐旭扔完话便起身离去,没发觉那对追逐著他背影的瞳子里,亮出了清明的眸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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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朗朗,白云朵朵,追逐在高昂昂的天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