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桃花‘仙’!”她笑嘻嘻的纠正他。“薛道长,别因你自个儿没中蛊就如此妄语,当心,桃花仙是有八只耳朵的。”
“八只耳朵?”他皱皱眉臆想著他究竟是创造个怎样的妖物?“公主见过?”
“当然见过,否则,我怎会着了她的道儿,时而疯癫,时而正常。”
“疯癫?”薛渐深冷冷提醒,“公主,真疯了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行为失控的。”
“是吗?”她不受干扰嘻笑依旧,语中含意却深沉,“那麽,不知我皇兄是否也承认过自己行为失控呢?”
这棘手问句倒没让他伤脑筋太久,因前方突然扬起了少女的惊叫声。
“公主!你怎么了?”
尖叫声後是长长的死寂,薛渐深心底略略著了慌,方才那叫声饱含著惊惧,实在不像佯装的。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依循著声音的方向奔过去,可走没两步,後脑勺突传来呼呼箭羽飞矢掠风速行的响音,不及细思,他立即伏倒在地。
难不成,姮辰宫里来了刺客?
风声未息,箭羽不绝,他只得改以匍匐前进,没几步,幸得他机灵,身下那原该是地板的部分竟往下开了个大洞,洞里并且传来阵阵恶臭,他瞬时提气鹞身侧翻,电光石火之际免去了惨跌入洞的狼狈下场。
不是刺客,薛渐深心底霎时了悟,若是刺客,他可没时间在人家家里挖洞布阵,换言之,是那该被揍的坏心肠、爱整人的小公主搞的把戏!
心头一定,他恢复了冷静,自怀中掏出一枚铁蒺藜往前方扔去,霍地火光一起,就著焰芒,他寻著了窗牖方向,刷刷刷一张张总帘被他用力拉开,日光甫得以再度进入了屋里。
日曜射进,薛渐深微眯著的眼睑过了片刻才适应,也才总算将屋中全貌睇清,看清楚之後,他忍不住想发怒,方才那排箭林和地洞算是前菜,後头,还有各类稀奇古怪的关闸,别说黑暗中睇不清楚要遭殃,就算是青天底下的明眼人,也不一定过得了这些古怪的阵仗。
莫怪乎,外头要传这姮辰宫是个可怕的地方,也莫怪乎,齐昶会既恨且惧这个满腹古怪念头的亲妹子了。
不过他可没那麽好的兴致同这丫头来个过五关斩六将的游戏。她爱耍人,那麽,看好戏的地方,肯定是由上往下俯瞰。
提气翻身,他纵跃掠身上了梁,果不其然,屋脊中心,那呈八角井状排列的正梁中心,一个艳丽无俦、笑靥如花的齐姮姮一双绣花小鞋儿荡呀荡地,巧笑盈盈睇著向她踱过来的薛渐深。
在她右手掌里,还握著一只银盒,这会儿只见她不慌不忙纤指扳下了一个接一个的按掣,瞬时间,底下横七竖八的陷阱及路障全隐没藏入地底,地上除了织金绣玉的长毛毯,啥子害人的东西都没了,让人连想要指控都无从怨责起。
“薛道长,”边晃著莲足,齐姮姮边皱了皱鼻,一脸无趣,“你赖皮,哪有人这样玩儿的,我还想知道依你的本事能闯过几关呢!”
站在她跟前,薛渐深没好气地环抱著胸。“这样好玩吗?”
“当然好玩喽!”
“又是飞箭又是坑洞,”他扬扬眉,“你不怕真伤了人?”
“那些箭都是钝了头的,射著了也只不过像在挠痒痒,至於坑洞,”她笑嘻嘻,“里头铺满了狗屎,跌下去是臭了点,但还摔不断骨头。”
“黑漆漆地,你耍人又看不著,有何乐趣可言?”
“谁说我看不著的?”她得意扬扬抬高了怀中一只木盒子,“我这木盒里戳了几个洞,里头搁了颗夜明珠,再用了几块会折射光度的银箔锡纸,用这玩意儿看东西,管它黑夜白昼,样样清晰入目。”
含意深远地眯睇著齐姮姮,薛渐深在她身边坐下。“这麽聪明的东西实在不像会出自个已然中蛊疯癫的人手里。”
“我和大哥中的蛊不同,”她笑嘻嘻,“我时而疯癫,时而正常,现在,是属於休息时刻。”
“‘休息时刻’?!没想到,这桃花精倒是通人情。”
“都叫你别喊人桃花精了,”她笑嗔他一眼,“怎地你都记不牢?”
睇著那晃荡著双足稚气满满的少女,薛渐深叹了口气。“既然公主已经恢复正常,那麽,是否可以去寻痴了?”
“别!别!别!”她用力拧著额心,一脸的哀怨。“千万别提那可怕的两个字,前些日子人人都在我耳边叨念著它,可你瞧,就在我答应要去做的时候,隔日就病倒了,病得糊里糊涂的。”
“所以,”他挑挑眉,“你认为你这病和那两个字有关系?”
“是呀!这两天没人敢在我耳边叨念它,果然,我的精神就好多了。”
是呀,不但精神好,甚至还有馀力来设计害人!
眼见这麽耗下去也不可能有结果,薛渐深冷冷眉,心底举了白旗。
“看来公主没事了,那麽,”他起身想离去,“在下也可以走了。”
“别!别!别!”
她却又是一迭连声的阻止。
“桃花仙快来了,难道你不好奇?”
“谢了,我不想看!”对那他凭空捏造出来的妖精,他著实生不起兴趣。
“薛道长的本事足,你不想看,就让他别来吧,”齐姮姮伸手拉住薛渐深衣角,“只是,你不能走得陪陪我,否则,如果我待会儿又犯了糊涂病,打这麽高的地方跌下去,不摔烂了骨头才怪。”
“真要摔下,你倒可以考虑考虑跌进那摊狗屎里,臭虽臭,却摔不断骨头。”他用她的话回敬之。
“这话是真的,”她忍不住笑出声,“为准备那堆‘狗宝贝’我可煞费了苦心,但到目前为止,那里头只掉进去过八个人,想了想,著实浪费了点。”
“八个人?!”薛渐深挑挑眉,“包括你的太子兄长?”
“道长聪明!”齐姮姮点点头。“是呀!是包括了我那太子兄长的,俗话说‘打死不离亲兄妹’是以,我发明的所有机关陷阱向来都是以我皇兄为首个测试对象,因为,若连他都骗不到的话,想来,也很难骗到别人了。”
换言之,齐昶的被耍弄叫做咎由自取,怨不得人。
或者是叫做为求精进,奉献小我?
还有,用打死不离亲兄妹这句话来形容这对怪怪兄妹,还真是颇为贴切。
微施劲道,薛渐深轻易地从她手中抽出了衣角。
“怕犯病时跌下,那麽,你现在乖乖爬下去不就得了。”
“可我却不想,”她蛮著声再度攀紧了他的衣角,目中亮火炬炬,“这上头空气挺好的,我还不想下去,而你,方才那小火球是怎麽来的,好道长,教教我吧!”
“不下去随你,要离开随我!”他摆明了自己非属齐昶同类,不受她的摆布与控制。
“是吗?”她发出了挑衅的哼音。
薛渐深再度施力自她手中抽出了衣服下摆,却在梁上欲离去前,眼角馀光瞥见了怵然一幕,那原是坐在梁上的少女被他的拉劲儿带动得身子晃了晃,继之,摔落下去。
“公主!”
这声惊心动魄的尖叫来自於站在门口的朵妘,她尖叫著冲向前却压根不及接住齐姮姮直直落下的身子。
至於薛渐深,因他认定著齐姮姮又在耍诡计,压根没打算飞身去捞接这总是满腹鬼心思的丫头,他知道她会些拳脚功夫,该懂得保护自己,所以,气定神闲立在梁木上冷眼瞧著那纸鸢似的小人儿往下坠落,可末了,出乎意料之外,齐姮姮竟未发出惊叫,亦未试图翻身侧滚减低降落时的急速,她摔在地上,额头砰地一声著地,下头虽铺了毯,可还是会摔伤人的。
解释不清他的胸口何以在见她当真摔下时会猛地扯疼,想来,即便她诡计多端,即便她城府太深,可他毕竟是不愿见她因他而受伤的吧!
跃下身,薛渐深自朵妘手里接过了齐姮姮,少女丽颜失了血色,左额上,突起了一个鸡蛋大小的肿包,缓缓渗出了血丝。
满怀的气恼与焦虑让他暂歇了想骂人的念头,他抱紧著昏迷不醒的齐姮姮,想像著她突然睁开清亮的眼,想像著她用淘气的口吻告诉他,说他的离去是得随她心意的!
可,她始终未醒,就这麽了无生气像个被孩子们玩坏了的布娃娃般地,昏睡在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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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麽一摔,薛渐深的离去,还真的再也由不了自已了。
齐姮姮跌得不轻,断了好几根骨头,几个太医来了又去,包里了外伤,接好了断骨,消了肿,去了瘀血,可就是没能让小公主清醒过来。
到未了,这桩祸事的源头又归咎到了桃花精身上,朵妘指天划地起誓,说她亲眼见著小公主由梁柱上跃下时是带著笑意的,若非中了桃花蛊,若非以为见著了桃花大仙,否则怎会拿自己生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