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说得兴高采烈的她,薛渐深真的不得不为齐昶感到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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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算!不算!我没看见你那只征子!”
倾身趴到了桌上,齐姮姮伸长手捉回了才刚放妥的一只黑子。
“什麽叫不算,”薛渐深睇著她手上捉高的棋子挑了挑剑眉,“你没听过起手无回大丈夫吗?”
“当然听过啦,可道长哥哥,我本来就不是大丈夫喽,那麽,这样的规矩是管不住我的,我不但可以起手有回,还可以回个千次、回个百次!”她憨笑著耍赖,方才她已吃了一大盘泡了酒的梅子又唱了几樽梅酒,这会儿,她脸上呈现出的微醺红霞,艳红诱人至极。
敛下眸子,薛渐深调整了几次呼吸,突然有些害怕直视著这样的齐姮姮了。
前不久的丰润触感还眷恋在他掌心,这会儿,这丫头却又毫不提防地用这样微醺的诱人姿态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有时真不知她是聪明还是真笨,只叨念著整蛊外头心急她不见踪影的亲人,却毫无防备地跟个还算陌生的男子共处一室?且,还是个不会有人来打扰的地底居室。
她是对他的自制能力太有信心?
还是对自己的美丽太漫不经心?
“别喊道长哥哥,我不是真道士。”他必须藉著对她生起怒火来转移对她的另种焰火。
“不喊道长哥哥,又不能喊山羊胡子,”她嘟著樱唇,持著手上黑子好玩地拨弄起他额前几络遮住了眉眼之际不听话的长发,问话的嗓音有些委屈,“那你又没告诉我你到底叫什麽!”
“薛渐深!”他没好气,拨开了那老爱逗著他的纤白小手。
“长剑的剑?弓箭的箭?健康的健?鉴赏的鉴?间接的间……”
他打断她的连珠炮,“渐行渐远的渐,深浅不一的深。”
“薛、渐、深?”
她将他的名字含在嘴里一字字吐得分明,那认真的语调和软软的嗓音勾起了他身上一股无名的悸动。
“你爹娘在帮你取这名字时是不是已然猜出了你将来会住在地底?会盖座地下宫殿?会渐渐地、慢慢地往地底深处钻下去?”
“巧合罢了,公主。”见她已无心於弈局,他索性收了棋局,这丫头快醉糊涂了,再玩下去也只会输,而输了,她就要赖皮,就想整人。
“时候不早,你可以休息了。”薛渐深冷著嗓音,伸手想拿过那还被她捏在手心的黑子。
她跳起身将手背到身後,仰著螓首嘟高菱唇不肯就范。
“干麽不玩?我还没输呢!”
“我认输了,可以吗?”
“不可以!棋局只有真输和真赢,什麽叫‘认’输?那个认字就是个侮辱!”
“成,我收回我的侮辱。”他叹口气抬眼睇她,“对不起,公主,我输了!”
“你输了?所以,我赢了!”
她偏头想了想,用手上小黑子刮了刮粉嫩的小脸,片刻後,菱唇却嘟得更高了。
“可为何我一点赢了的兴奋感都没有,这种胜利像是捡回来的,一点都不好玩。”
他不出声盯著她,那眼神说著,那麽,你到底想怎麽样?
“我知道了,”她蹦起身,“知道为什麽我会赢得不开心了,你口口声声喊我公主,所以不敢赢我,我的胜利是来自於公主的头衔罢了,所以,渐深哥哥,”那声‘渐深哥哥’她竟喊得毫不忸怩,毫无生怯,继之她甜笑著抵近了他。“你也喊我名字吧!”
“名字?”他皱皱眉头,“齐姮姮?”
“不!”她纠正他,“叫姮姮。”
睇著她却没有声音。
“喊呀!”她在他眼前微喷著艳红的樱唇,那模样不脱孩儿味的稚气却也开始泛出少女诱人的妩媚及神韵了。薛渐深镇日与丹药毒物为伍,自然的法则他清楚,通常那类最含有剧毒的植物果实或昆虫也往往最为美丽。
这会儿在他眼前亮著甜笑的少女,也该是含有剧毒的吧,否则,她不会这麽美丽,不会这麽诱人,不会这麽令人缓缓沉溺。他的理智不断提醒他想想齐昶的不幸遭遇,这丫头是只蜘蛛,会吐丝结网,会捕捉猎物,太过贴近便会被强吞入肚,永远不得翻身的。直呼名字表面上看来只是小事,可事实上,他知道,那是对於彼此关系更推进一步的起端。
如果他想远离她,如果他不想当蜘蛛的晚餐,那麽,他就该坚持只喊她公主,就该坚守著与她保持著距离,这丫头有捕捉猎物的习性,在这之前,她的兴头还都只放在摆设牢笼捕捉野兽身上,可这会儿,她似乎已然在他身上发现了种更有趣的游戏。
“传说有种女妖专靠吸男人精血过活,”他睇著她,嘴里却漫不经心说起了不相干的事儿,“这种女妖会躲在茂密的林子里等待落了单的男子经过。”
“然後呢?”她最爱听这类神鬼怪谭的传奇了,笑嘻嘻地她帮他接了下去。
“她是不是由後一头扑上咬断他的咽喉、打断他的四肢、啃烂他的骨头、捏爆他的脑浆,最後,再来吸他的精血?”
齐姮姮说得兴高采烈,薛渐深却不得不被她形容的血腥画面给弄拧了眉心。
“不!”他摇摇头。“女妖很聪明,不会去做这种既耗力又会弄脏了美丽衣裳的蠢事,再加上,男人精血必须在他情热及兴奋之际才有神效,若是在恐惧时,这样的精血污浊臭腥,品质上算是最最低等的了。”
“所以,”她转动著黑灿的瞳眸,“她必须先让那笨男人爱上她?”
“是的,”他点点头,“她必须先让那笨男人爱上她,然後乖乖自愿奉上精血。”
“这传说,”她咯咯笑著,“倒与你编的那个寻痴解蛊的方法有几分近似。”
“是有几分近似,反正从古至今,此类的故事都是在警告男人,该当懂得远离那些看来孩子气却又满腹女妖心思的美丽女子。”
“渐深哥哥,”丝毫不受他暗喻影响,她用软甜含醉的嗓音贴向他,用美丽而微醺的大眸瞅著他,用净白而无辜的小手摩挲著他的掌,“那麽,这个世界上,聪明的男人多吗?”
“不多。”他诚实以答,凝睇著眼前那被地底幽黯冷光增添了几分神秘艳色的她那会勾魂摄魂的甜笑。
“对了,”她想起了另个问题,“你还没说你故事里的女妖是怎麽让男人爱上她的。”
“很简单。”
她离他太近,幽幽的少女馨香一再刺激著他的所有感官,逼得他得不断在心底默念冶铸、佳兵、五金、锤锻等程序才能定下神和她说话。
“她告诉男人她叫什麽,让男人喊她的名字,女妖的名字就是她的魔咒,男人只要乖乖喊了一次,他就会对女妖著了魔,入了迷,然後,失了心,最後,自动献上热腾鲜活的精血。”
她笑了,银钤似的笑声,“那个女妖,”她绝灿著无邪的大眸,“叫齐姮姮?”
他点点头,叹了口长气,“是的,叫齐姮姮。”
不再出声,他倾下身用力将她揽近,在她唇上烙下了一个霸道的印子。
片刻後,匡当声响,是那只她原还揣在掌心的黑子落地的声音,不过,她和他,都没有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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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底无晨昏,但对於两个同样无心系念於地上事物的男女,时间的滑过并不具意义,相较起那存於两人之间有些暧昧又有些神秘引力的游戏,倒成了彼此之间比较挂怀的事儿了。
相处愈久,齐姮姮愈发现薛渐深不但不是她最厌恶的那种惯以牛鬼蛇神骗人的假道士,反之,他懂的知识与技能竟比所有她认得的人都还要多得更多。
她,或许有著小聪明,而他,有的却是大智慧。
而薛渐深也不得不承认,在他心底,这小姑娘已不再仅是好友口中顽劣难驯的古怪妹子了,她有种独特的韵味,活生生、灵动动,甚至於那些经常出没在她脑际的古灵精怪思维都变成了她吸引人的一部分了。
“漠视巧技是咱们传统里一种根深柢固的文化习惯,人们重视儒学、研习哲理却罕於精研如何改进生活里看得到、用得到的东西。”
薛渐深一边轻抚著怀中静聆著他说话的齐姮姮青丝,一边有感而发。
“农耕、占星、测量、建筑、水利工程、兵备、运输……等等,这些物质发明、生产技术都被视为‘末技’,被称为‘淫巧’,非但不能登大雅之堂,还可能因而犯了死罪,周礼王制篇里甚至说道:‘以奇器、奇技惑人者,杀!’”
“所以,”她若有所思环顾著身处的这座典雅的地下宫殿,“你乾脆躲在地底过你想过的日子,钻研著那些被人看不上眼所谓的淫巧之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