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她没有任何准备,身体往后仰。
「小心!」他忍不住笑着提醒。
闻声,她像是吓了超级一大跳地转过头。
「啊……」她按住自己被放开的发辫,傻愣地望住他,表情显得非常讶异。
他觉得奇怪,便调侃道:「怎么?才过一个寒假,妳就不认识我了?」他应该没有认错人才对。
她不知为何怔忡地凝视着他,久到他面露疑问了,才缓慢地垂下眼睑。虽然露出笑容,却相当轻声说:「没有啦,我还以为你又忘记我了呢。」
又?他一时没听懂那是什么意思,倒是见着她的笑容带着些许疲倦。
「准备考试很累?」他问。
她抱著书,道:「大家都一样啊。你也是吧?」
「我?」寒假时是很累,现在则是闲到发慌。
「对了,我有东西要给你。」她打开装着一堆影印讲义的提袋,掏出一本黄色的笔记本。「其实想早点给你的,可是一直没遇到你……」
「这是什么?」他睇着那本子。那不是她之前很努力写的神秘东西?
「是国文的笔记。我把比较重要的部分重新摘录,不会太复杂,你应该看得下去。」她朝他递出,温温地笑说:「就要联考了,你那么优秀,一定没问题的。我们都要加油喔。」
高岁见完全怔住,瞪着她,好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原来妳……」居然为了他这么用心地……从寒假之前到现在,几个月来,她除了自己念书考试,还抽空帮他整理容易阅读的笔记。「……我已经通过甄试,不用参加联考了。」只是简单的几句,他竟有些语无伦次。
「……咦?」她歪着头。
「我的意思是,寒假期间,我已经甄试上大学了。」那本笔记,她的心意,白费了。
「啊!」她听懂了,仓卒地放下手,慌慌张张地把笔记本收到身后,满脸胀得通红,低头羞愧道:「真对不起,是我太多事了,我怎么没想过你可以参加甄试啊……真的恭喜你!」
「妳……」
「我有事要先走了……对不起。」她匆忙又狼狈地落荒而逃。
高岁见正欲追上去,有人从后方拉住他的手臂。
「岁见!」娇滴滴的女声唤住他。
他回头,见是方雅玟,只说:「等一下,我有事。」
方雅玟并没有放开他。道:「你有什么事?最近是不是事情太多,所以才没来找我?」
甄试的事情,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因为他们都还是考生,他不想炫耀。
「妳先放手,」他冷静道。
「我干嘛要放手?你要去找那个女生吗?我刚刚看到了,她是我们班上的,我之前偷听到阿凯他们在谈论时还不相信,你真的想和那个戴着老花眼镜的书呆女在一起吗?」她咄咄逼人地质问。
怎么又来了!难不成他做什么事都要跟大家报备?高岁见有点不高兴地道:
「别叫她书呆。」
方雅玟忽然生起气来,娇怒道:「干嘛啊,我又不是在骂她,你袒护得也太明显了吧!」
钟声恰恰响起,高岁见不愿和她在校园里拉拉扯扯,便抽回自己的手,道:「上课了,妳先回教室去。」说完,也不管她在背后怎么跺脚怒骂,转身就走人。
顺着眼镜妹刚才离开的方向找去,在文具部附近,他张望四周,却没见着人。一个男同学经过他身边,他眼尖发现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猛地横臂拦下。
「干嘛?」那人被挡了路,觉得莫名其妙,不过一个疏忽,原本拿在手上的黄色笔记本就被夺走了。「喂--喂!你干嘛抢我的东西!」
高岁见翻开那本笔记,上面的字他认得。
「这是我的。」他瞪着对方,冷酷地打回抗议。
「那是……我们班那个小老师……刚刚借我的--」那人想要拿回去,
「二十三班是吗?这是我的。」高岁见冷冷地望着对方,再度重复一次。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如利刃般将那人的微弱气势利落摧毁,最后对方只得缩起肩膀退开,摸摸鼻子认了。
这明明就是特地为他写的,为什么她要随便拿给别人呢?高岁见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愈想愈闷恼。找不到人,他干脆走向二十三班。因为是最后一节的自习课,所以大家都在念书,并没有老师在教室。
远远地,他睇见走廊上有人站着,一看到高岁见,那男同学立刻迎上前来,唤:「岁见。」他是高岁见同班的同学。
「你在这里做什么?」高岁见诡异地问。
他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岁见,刚刚雅玟发脾气,把我们都叫来,好像是要问那个戴眼镜女生的事……」说到一半停下,他满脸忏悔,「唉,其实都是我们不好,一开始就不应该恶搞的……」
「恶搞?」高岁见不悦地问。
同学嗫嚅许久,叹了口气,才非常歉疚的道:
「岁见,玩大冒险的时候,你以为你把字条放错位置了吧?其实……唉哟,其实你并没有放错,是我们,是我们在后面偷偷把它调换的……」
高岁见霍地瞠目,简直不敢相信地道:「你说什么?!」
「一开始只是觉得玩游戏很有趣而已,我们知道你会找雅玟过关,所以故意等在雅玟的置物柜那里,等你放好字条走开后,我们就把它放到那个戴眼镜女生的柜子里,打算看你出丑……所以,那张字条,是我们放的--啊!」男同学忽然不自在地呆住,眼睛望着高岁见身后。
某种不祥的预感令高岁见猛地转过头,他们所讨论的「戴着眼镜的女生」正站在那里,一脸茫然地望着他。
「啊……那个、我、我……」她不知所措地惊惶低头,抿住嘴僵硬后退,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竟突然往楼梯的方向跑去。
「等等!」高岁见这次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追上前。
只下了半层阶梯,他就捉住了她的手。
「我、我的事情还没办完,请你--」她想象平常那样露出笑容却办不到,只能抖着嘴角低下头。「请你……放开我。」她轻喘,微微地挣扎着。
「等一下,妳--」
她听见了多少?弄错、误解;必须要解释的事、应该要说明的事,所有的一切,在这个最糟糕的时刻,变得一团混乱。他甚至开始后悔,如果当初自己没有参与那个冒险游戏就好了。这样,也就不会造成现在这种复杂又难以解决的情形。
「放开……」她细声说道,近乎哀求。
「不是那样的!妳听我说--」他能说的,其实和她听到的并没有太大差别。总之,他们玩了一个可笑的游戏,自以为高潮迭起,却将无辜的她卷入,并且把她塑造成最大的丑角。
一手抓着她,一手捏握充满她心意的笔记本,他的掌心完全汗湿。
「拜托你放开,要来不及了……」她只是拼命摇头,声音几近呜咽。
「我要是放开妳又会跑掉!」他莫名地感到急躁。要怎么样才能将伤害减至最低?饶是他再聪明,此刻脑袋里也无法立即理出一个最适当的讲法。「妳没有弄清楚……好吧,那张字条--」
「不要!」她终于抬起脸来,含泪焦急地伸手摀住他的嘴,制止他可能说出的任何字句。
那举动令高岁见一时讶异地望着她。像是终于失去什么无法挽回的东西一般,她惊慌无措的容颜,缓慢地转为一种伤心至极的绝望。
良久,她无力垂落双臂,停止消极的抵抗,微弱地开口:
「对不起,没有弄清楚的是你……对不起。」她深深地致歉,泫然欲泣地说道:「你……你知道吗?我……我一年级的时候和你同班过,就坐在你的隔壁。」
在他错愕的注视下,她极端勉强地牵起嘴角,却显得扭曲。
「其实那天……我偷偷看见了他们故意把字条放进我的柜子里,我其实是晓得的。」
他瞪视住她。
「妳既然看见了,那为什么……」
她略微出了下神,然后很缓慢地说:
「一年级同班时,有半个学期我坐在你旁边,每天都很想跟你说话,但是……除了借东西给你之外,我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二年级分组以后……就没有可能了。所以,当我看到他们把你写的字条放进我的柜子时,我真的觉得……那是上天给我的一次机会。」
「妳在说什么?」他根本无法理解。
「同班一年,你却不认识我,我拿着字条去找你的时候,就知道你完全不记得我这个人。我告诉自己,上天给了我一个实现愿望的好机会,所以鼓起勇气,想要和你作朋友,想要和你多说话,我一直很努力……你不是说过吗?因为无趣又不重要,所以才会忘记,我很努力地希望你能记得我……我的名字很好记的……」她总是温和的微笑完全消失了,眼眶泉涌出泪水,她悲伤道:
「高岁见,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