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能做什么呢?夫婿老实又疼你,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让我想想吧,至少让我想想。」童舒那无奈地笑了笑,边转了个话题,「阿爹,灶上炖着一锅肉,饭也煮好了,我再炒盘青菜,你先去洗个手准备吃饭吧。等会儿我拿衣服到溪边洗,然后还得上山呢。」
「怎么这么爱到山上去呢?」童大夫摇摇头,一边走到屋外井边取水洗手。
但愿这娃儿想得通。阿春仔跟她那个爱慕虚荣、没肝没肺的前夫可不一样,这回,他可是相准了,不会再让她受到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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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穿过他的金发,那样柔软得令人好想将手放上去,如果能让指间化作阳光,恣意地穿梭其间,该有多好?
可是她不敢。
她只敢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他熟睡时安适地像个孩子的脸,那样美丽,她瞧一辈子也不会腻。
有时他醒来会跟她说几句话,心情好时,说的话客气点;心情不好时,语气多伤人点。至于他的心情什么时候好或不好,实在也没个准儿,她只是奇怪,光是睡觉也会有情绪起伏吗?
有时他睡着就是一天,连她来过,陪他坐一个下午,然后离去,他都完全不知道。
她很在意他,如果说是喜欢,那是一种比喜欢自己还要多很多的喜欢。
可是她对他来说,好像跟周围的环境差不多,多她没感觉,少她也无所谓。
她带来了许多令他舒适的东西,有药草枕、凉席、软被褥、小扇子,可是他喜欢睡在地上,对她带来的东西不屑一顾。
这天她来时他是醒的,嘴角似笑非笑地让她简直受宠若惊,他现在心情一定特佳,她可还没见过一种叫做笑的表情出现在他冷漠的脸皮上呢!
「你好吗?」因为太习惯他的面无表情了,一见他笑,她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嗯。」他点点头。金色的头发像流光一样晃动,要她忍住不伸手去摸真的好难啊!
他指着地上一个绿色的硬壳。
「很好喝。」
「是椰子啊!你喜欢?」
「椰子。」他重复一遍,然后点头说:「喜欢,很好喝。」
「椰子很好啊,清凉退火。」她望着树上,椰子树很高、椰子壳很硬,她倒是从来没想过要摘它来喝,反正渴了有泉水,也好喝得紧。
「我以为你不吃东西的。」她又说。
他偏着头想了一下,才说:「以前不吃,现在也许可以吃。」
她很有兴趣地看着他,问道:「那你还想吃什么?我做给你吃。」
「不知道,没想过要什么、不要什么。」
「是吗?」她真羡慕他,没有要、也没有不要,没有渴望的事、也没有讨厌的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十分自由自在。
「我给你做了一套衣裳,偷偷做的。」她拿出一套浅灰色的衣服,翻领、对襟和袖口处都仔细地用银丝线绣上精致的图案,搭配同色的卷口裤跟软底锦靴,十分别致好看。
「我自己的衣服就挺好,你干嘛偷做衣服给我?」
「怕给我阿爹发现。我为男子做衣服,他会奇怪的。你的衣服是没什么不好,就是跟别人不大一样,你有没有听过入境随俗?」她很耐心地解释给他听。「我给你做的衣服质料选顶的、工也尽量细了,你人瘦高,穿起来肯定好看。」
「我又不想穿──」他想都不想就要回绝,可一见到她希冀的眼珠子乌溜溜地、透着水也似的,不知怎地,竟很难将拒绝的话说出口。
「换上吧,你换下来的衣服我会帮你洗。」他身上的衣服很白,白得连一丝尘埃的痕迹也见不着,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说是要帮他洗,倒怕衣服过了水反而污损了那不可思议的洁白。
「等明日再穿吧。」他说。
「也好。」她坐在他的身边。「能看见你穿我亲手做的衣服总是欢喜的。像这样坐在你身旁陪着你,也不知道还能有多久。」
「你要搬家了吗?」
「差不多吧。」她不看他,将视线摆得好远。「搬家了,只要你还在这里,我总有办法寻着找来,谁说什么与我何干;可若要嫁人,便是连心也给绑去了,我再找你,便是不贞、不洁,要浸猪笼的。」
「什么是嫁人?浸猪笼好玩吗?」
「浸猪笼当然不好玩!而嫁人喔……」她笑笑。「就是一个女孩子跟一个男孩子一辈子绑在一起,不离不弃。」
「那不是很烦?」
「也不一定,跟喜欢的人……」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眯眯的,是即将昏睡的征兆。
「喜欢的人怎样?」他还问。
「跟喜欢的人一辈子绑在一起,自然甜蜜无比,胜过天堂。」
「你哪里知道天堂是什么?」
我知道啊!她在心里悄悄地说。就好比现在一样,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如果不喜欢呢?」他很喜欢睡前听她说话,她的声音轻轻的、细细的,像暖暖的春风吹过。
「不喜欢自然像炼狱一样了。」
「你又知道炼狱是什么?」他嗤笑。要不是他的脑袋昏沉沉的即将睡着,他就会告诉她什么是天堂、什么是炼狱。
「我不知道你知道啊?说得好像你去过那些地方一样。」
「去倒是没去过……」呵,好想睡,天堂跟地狱是什么玩意儿,他才不想去!他大哥跟那边的人很熟,真要去又有什么难的。
望着他沉沉睡去,她的心就像一缸水,满得都要溢出来了,却不知道该往何处宣泄?心痛得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扯住,扯到刚好让她不能喊疼,却又硬生生的感受到这种不知所措的滋味。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可是只要他开口,她可以陪他到天涯海角;但他不说,她就只能陪他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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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看吗?」他张起袖子,只差没有旋转一圈。刚认识的时候,他的脸上几乎完全没有表情,现在好多了,会动、会说话,偶尔还带点笑意,像个人多一点了。
「很好看、很好看!」她猛点头,笑得像个孩子。
「那我把我的衣服送给你。」他将换下的衣服丢给她,有他香香的味道和白得一尘不染的奇妙衣服。
「可以吗?」她接住,心里很激动。
「你给我衣服、我给你衣服,一样的。」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心思不同。」她很快地说,又很快地转移话题,「哪天我跟阿爹要点染剂,给你染发,你就可以下山去玩了。山下有许多好玩的事物,新奇百怪的,你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我干嘛要染发?我现在想下山也没有人可以阻挡我。」
「你不知道人言可畏,你以为你金色的头发跟眼睛很平常吗?那可是跟所有的人都不一样啊!」
「我为什么要跟所有的人一样?我生下来就是这样子,全身就是金色的,连血液也是,跟你们红色的血更是大大的不同,那又怎样?而且我本来就比你们高等很多很多,凭什么要我跟你们一样?」
跟他相处过一段时间后,虽然不是很明白他的高低等论,但她知道他的确跟她大不相同,不过,连血也是金色的?难怪他看起来总是金光闪闪。
「不是要你跟大家一样,只是跟大家不一样,大家就会一直看你,一直被人盯着你自在吗?如果有更好奇的人,他甚至可能会摸你、打你,你愿意吗?」
「我不喜欢被人盯着看,不过谁也别想摸我、打我。」他发现这里的人都是黑发、黑眼的,他也是可以变成他们那样子啦。
「那我明天把染剂带来,帮你把头发染黑,就不会那么引人注目了。再过几日,城里办庙会,我也很久没去了,要是你想去,我可以先准备两个面具。」
「面具要做什么?」
「神秘、好玩嘛!」她得遮住她的半边脸,还有他那一双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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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舒那捏紧了粉色的小荷包,里面有阿爹给的银两。童大夫医术很好,家境颇佳,唯一忧烦的,只有自己的女儿。自从几年前被林家退了婚,她就不曾再进城过,这天听她说想进城一趟,高兴地塞了许多银两给她。
「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玩得开心就好!」童大夫笑咪咪的说。
好几年没到城里来了,童舒那的心跳得有些急,她头上戴的斗笠覆着一层薄纱,应该没有人可以认出她来吧?她从小怕见生人,发生退婚的事后,她更怕遇见成群的民众,她怕蜚短流长、怕人言可畏。
那要她到人群聚集的市集街道晃一圈,岂不要了她半条命?
可是,他说无聊,也许看见热闹的庙会他会开心,一次也好,能见他笑一次,她怎样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