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呀!钟楼怪人一个,如果我是他老婆,早就逃走了。」
欲推开门扉的小手一顿,只思考一秒钟,珍珠又冲回候机楼。
是啊!那两个小姐的交谈点醒了珍珠。
她怎么可以丢下威廉落跑呢?她的喘不过气来算什么?那恐怕只是威廉的痛苦的千万分之一罢了。
「威廉!」
座椅上的修长男人已经不翼而飞!
「威廉?」珍珠情急地叫喊,忽地发现他正站在稍远处的落地窗前,仰首注视着蓝天白云。
「威廉……」她破涕为笑,娇小的个头往前飞奔,张臂紧紧搂住男人的背,脸颊软软地偎上,用力来回磨蹭着。
他立即一僵,背脊上的肌肉坚硬如石……她预料得到,但还是鼻头一抽。
「有什么好哭的?」下一秒,他粗声的询问紧接着响起。「难看死了,哭什么哭!」
「人家……」可是呵,她却在他的粗暴声中听见那么一丝丝往昔的温柔。「难过嘛……」脸颊蹭得更用力了。
「变成这种该死模样的人是我!」
「那有差吗?」她软绵绵的细语有效地安抚他的情绪。「威廉,我是你的妻子,我不是一直都陪在你的身边?难道我就不会感同身受?」
他立即放松了一些些。
「我们就要回家了,相信一切都会否极泰来的。」她乐观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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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会否极泰来——
珍珠这满怀的信心从机场一路王戴尔蒙庄园,不断遭受严重的考验。
机上的空姊在为他们进行送餐等各项服务时,是一副强忍害怕的表情,还差点把餐前酒打翻泼到他们身上……
海关人员看看威廉,对她露出敬佩与同情的表情……
而威廉早已将悲痛化为怒火,不论对谁都怒目以对,以维持住最后一丝尊严。
「别理他们。」珍珠执意地挽着他的手臂,螓蚝首亦高高仰起,她不在乎他人异样的眼光,只关心他的反应。
终于,漫长的旅程结束,房车在戴尔蒙庄园大门口停下。
珍珠大大松口气,露出开心的笑容。
「来,下车吧!」率先蹦跳下车的她,转身向他伸出手。
「不要理我!」威廉却是忍痛挥掉她的小手。是的,不要理他吧!珍珠为什么不像别人那样,愈是嫌恶他愈好?
威廉的表情很冷,却又无法真正的绝情。
如果真的是为她好,他应该把她推得开开的。
他已经是个残废,不再是个可以守护她的男人,珍珠还那么年轻,何苦跟他这个残废在一起?
「来嘛!大家都在等你耶!」珍珠笑咪咪的,不知道他内心的起伏。
有那么一瞬间,他着魔似的,真的就想把大手伸向她——
迟疑了会儿,他还是选择退缩,往另一边的车门靠去,再度沉浸在自我凌虐的黑暗里。
「威廉!」他在蘑菇什么呀?害羞吗?珍珠转念一想,绕过车的另一边。「下车吧!」冷不防打开另一边车门拉人。
「什么?」威廉猛一回神,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的,已经被一双纤细的小手拉下车,站在众人面前。
该死!威廉一回过神来,立即反射性地低下头。
「威廉——」呃,气氛小尴尬了!珍珠张口欲言想缓和气氛。
但是老夫人快了一步,「威廉·戴尔蒙!」她的声调是一派森寒及威严。「你的表现有够孬种的,怎么?受了点皮肉伤回来,就羞于见人了?把头抬起来看我!」
「——请您少管闲事,老夫人。」威廉一开口,走调粗嗄的嗓音便博得众人注意。「滚!统统给我滚!」尽管是低着头又戴着墨镜,但是他仍有着被人看穿的不安全感,这让他觉得脆弱,又因为脆弱而暴怒。
「哼!这里是你的家,是我们戴尔蒙家族的家,你要叫谁滚去哪里啊?」老夫人怒斥回去。
这马上又换来他一阵咆哮,「我才不管你们滚去哪里!如果你们不滚,我滚就是了!」
「哇……」在这一来一往中,小男婴不安的放声啼哭,尖锐的稚音划破了大人们的争执。
威廉下意识抬头,想要拿下墨镜探视儿子。
「呀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仆发出害怕的尖叫声。「不要,好可怕……」才刚看清楚威廉的脸孔,竟然就软软地晕倒。
「主人……」就算是成年的男仆,也吞口水往后退了一步。
珍珠真想骂人,可是这能怪罪他们吗?这是人的本能反应吧!
好,很好,真好。威廉咬着牙,忍下满腔苦涩。
「滚!」他粗鲁地抽手,珍珠顿时没个依靠而差点摔倒,幸好她机警地抓住他的衣角,满腔的委屈与悲伤再也按捺不住的宣泄出来。
「呜……哇……呜……哇……」一远一近,母子俩的哭声二重唱,威力倍增。
「吵死了!闭嘴!」才跨出一步的脚,就那么迟疑地打住了,威廉气恼着自己狠不下心离开,仅能做到不回头。
「Shit!」他努力地要跨出第二步,但是腿却抬不起来。「闭嘴!」别发出这么刺耳的噪音来妨碍他的行动好吗?但真的是这些哭声在妨碍他吗?还是他心中挥之下去、已然深种的阴霾?
「我……」珍珠哭哭啼啼接手抱儿子。「乖乖,乖……」她绕到威廉身前。「帮人家哄小安东尼啦!」一边说着,还一边偎入威廉的怀里。
「滚!」浑身一僵,他的手臂是举了起来,却是圈住了那小小的身子。他僵硬地将脸微微别开,嘴角因太过强烈的感动而扭曲,连带影响脸部的表情,看起来更是阴郁恼火。
可是珍珠知道并不是这样的,她拭去泪,「威廉,抱好小安东尼,不要让他掉下去了。」他一个动作要把小男婴塞回给她,她又赶紧推回去。
「把他抱走!」他再度暴吼,「妳是要小丹尼斯看着我的脸睡觉作噩梦?」
「你是他的老爸耶!他想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么会作噩梦?」珍珠也叫了起来。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成一个骂街的泼妇。「小安东尼哪里看起来像怕你了?」
「怎么没有?妳看他明明哭得——」暴吼声在听见嗒嗒的童音时倏然静止。威廉低头,看见小男婴居然不哭了,是因为重回到爸爸温暖怀抱的缘故吗?
小男婴被爸爸的臂弯和妈妈的柔荑紧紧守护着,小小身躯放松,嘴里咿咿呀呀的,安适的模样缓和了紧绷的场面。
「威廉叔叔,」安琪拉亦适时插入这对夫妻之间。好一阵子不见的她,身上多了一抹少女才有的气息,看似成熟了不少。「你讲话小声一点。」她正对着他的脸孔说话,表情有好奇、有探索,或许还带了点陌生的端详意味,却也没有因此而被吓到,反倒还能指责他的不是。「你好吵喔!」
见鬼了!「他刚才不是明明——」难道儿子真的是不怕他可怕的脸?他动容了,也迷惘了。
「你们都挡在门口做什么?还不快进去!」老夫人连忙在乱中指挥大局,不肯让威廉当缩头乌龟溜掉。
糊里胡涂下,威廉就在这番阵仗之中踏进家门。
第八章
威廉发现自己「上当」时,已是后悔莫及,原就晦暗的心如今更罩上一层别扭的恼怒。
起先他把自己反锁在偌大的书房里,不论吃饭睡觉,只允许别人把东西放在门外的地上,用咆哮把所有想关心他的人赶走。
就算是心有己心惮,可仆人们其实各个都或多或少关切着身心受创的男主人,但才一靠近,便会被他蓄意的狰狞凶相与粗暴的嗓门给逼退。
「统统给我滚!」他愤恨地欲逼退所有的人——在他看来,这些关切的脸孔其实底下都是恐惧的、嘲笑的嘴脸吧?噁心噁心噁心!
白天的他令人恐惧,但一到晚上,他却陷入无法言喻的恐惧当中。
快逃啊!再不走就要倒下来了——
威廉倏地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从睡梦中惊醒。
从美国回来后,他就很难得睡上一场好觉,就算睡前灌了半瓶以上的老酒,他还是每每在梦中重回那倒塌的现场,总有自己被压到窒息而死的错觉。
跟跄地从床上翻下来,裸露的上半身有点冷,而且他空荡荡的右手边——该死!
他恼怒地拉开房间的门,脚下差点绊到一只用餐托盘。
和这段日子以来一样,托盘里满满地装着各式各样的餐点,已经搁了有段时间了吧?都已经变凉不再冒热气,但仔细一看,全都是他爱吃的口味。
威廉抿着双唇,硬着心肠不去理会,偏偏在绕过托盘时还特意放轻脚步,深怕自己踩到打翻,辜负某人的心血?不对,谁管那么多,他高兴不打翻就不打翻而已——他这样告诉自己,一边面无表情地往酒窖走去。
「咦?威廉,你起来了吗?」但他却看见珍珠站在酒窖门前和仆佣们说话,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这让他心头冒起无名火——尤其是那群仆佣大半都是男性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