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解释啊,召开员工大会?还是发电子邮件给所有认得我的人?我都还没反应过来,谣言就已经传遍整栋大厦,现在连别家公司的女职员看到我都露出提防的神色,好像只要跟我一起搭电梯就会被辣手摧花似的!」
「这么惨?」花似蝶强憋着笑,努力露出同情的模样。
「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倒霉事也就算了,偏偏我又长了这张脸,这下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自己这副尊容引来的偏见原就已经够多了,连续几个误会更是从此巩固他的「花名」,使他一辈子翻不了身!
「你那张脸有什么不对?」深知他心结的花似蝶略带谴责地看着他。「长得又高又帅,我一向认为我们花家生得最俊的就是你,个性好又多才多艺,这种男人哪个女人不要?」
「我是不介意长得帅,可偏偏我帅得一副既不可靠又不专情的模样,有哪个正经的女人会想要跟我扯上关系?现在的女孩子都很实际,除了稳定的工作之外,她们还要求男人要敦厚、老实。我自认是个敦厚、老实的男人,可是我的这张脸却看起来完全相反。」
花拓哀怨地看了娇艳却不失高贵的姑婆一眼,心中愈想愈不是滋味。
不知道他前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花家的浪荡血统明明就都集中在眼前的花蝴蝶身上,却偏偏把浪荡的长相遗传给了他!
长得比别人英俊并不该死,要命的是他长了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
生得像花心大萝卜是他的错吗?
不仅如此,好死不死地他还姓花!
他其实是个很单纯、很居家的好男人,不单琴棋书画样样懂一点,连家事他也一把罩。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讽刺的笑话吗?
「总会有独具慧眼的女孩看透你的外表,瞧见你的真心。」
「这句话我高中时就听过了。」当他像三岁小孩那么好骗吗?
「别这么郁卒嘛!」花似蝶充满母性地拍拍他的手背。「这样好了,我早点回来,晚上带你出去吃饭。」
「不必了!」花拓想也没想地回绝。「上次跟妳去那什么六星级饭店吃饭,被人看作是妳包养的小白脸,我可记得一清二楚!」想到这事,心中更不爽了。
姑婆那爱在外头装年轻、装小鸟依人的怪癖已经令人够难堪了,当她把白金卡拿出来坚持要付帐时,旁人所投来的异色目光更是逼得他几乎想振臂高吼──
她是他姑婆!她刷的那张卡是他给她办的,账单也是他付的!
「别人要误会我们在约会我也没办法,谁教我看起来年轻嘛!」
「吃饭不好好吃,还玩什么杨过和小龙女……」变态!
眼见侄孙的心情没有好转的趋势,花似蝶聪明地假装看了看腕表。
「我得出门了,你慢慢用早餐吧!」
拿起Fendi的小手提包,她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事似的又停了下来。
「阿拓,既然你没什么重要的事,把客房整理一下,明天你黎爷爷的孙女儿就要到了。」
两道飞扬的剑眉迅速警戒地拢起。
「什么黎爷爷?」这个黎爷爷的孙女跟他家客房又有啥关系?
「就是我那个住在日内瓦的老朋友,你忘了吗?上次我跟他通电话的时候,他提到想把一直跟他住在一起的孙女儿送回台湾散心。我告诉他,她可以住我们这儿,我们会照顾她。」
「妳怎么到现在才说?!」他是想起了姑婆有这么一号朋友,不过下半段话可是头一次听到!
「我之前没跟你提过吗?我还以为我早告诉过你了。」
「妳没有。」他斩钉截铁地再加证实。
「你现在不就知道了吗……」花似蝶赶紧笑了笑,然后若有其事地轻呼:「唉呀,我真的要迟到了,晚上见!」
「等一下!姑──」
花拓气闷地瞪着关上的大门。
并非他介意家中有客人,只是姑婆那轻率又不负责任的态度令他懊恼,而对这位访客的一无所知也使他感到一丝不肯定。
这位孙女儿的年纪多大?要住多久?个性如何?他该去接机吗?
要是她不喜欢跟他们住,怎么办?
万一……万一她跟许多女人一样,也认为他是恶狼一匹怎么办?
花拓无奈地摇摇头,一肚子的疑问也只有等到那只花蝴蝶从外头疯回来后才能问清楚。
也不知道姑婆在想什么……这么大方地答应要照顾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孩,他们照顾得了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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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拓浅尝了口鱼翅羹,对味道还算满意,然后将杓子放在一边。
几个钟头前,近年来视厨房油烟为美容大敌的花似蝶,在接机和烹煮晚餐两件任务之间毫不迟疑地选择了前者,花拓只得认命地在家做菜为客人接风洗尘。
姑婆常夸他手艺好,不枉她花了那么多心血教导,但他常怀疑她教他下厨的主要目的,是为了日后有人可以奴役、使唤。
前门开启的声音传入耳中,他走出厨房准备迎接客人,却又在见到尾随着姑婆进门的娇小人影时,难掩诧异地杵在原地。
有没有搞错?
姑婆说,黎家孙女国中一毕业就出国,在国外已经待了不少年。
虽说他没有真正猜测过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孩的模样,但多少预期见到的是个外型成熟、带点外国味的小姐,而不是……绝不是……
「阿拓,你愣在那儿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跟人打声招呼!」花似蝶娇斥。
花拓回过神,赶紧迎上前,同时很含蓄、很保守地扯了扯唇角,尽量露出一个较「正派」的表情,以免太过狂放的笑容把人家吓到了。
「宇净吗?妳好,我是花拓,一路上旅途还愉快吧?」他及时想起昨夜从姑婆那边挖出来的基本数据,一面不着痕迹地打量她。
她穿着再普通也不过的T恤和牛仔裤,脸上脂粉未施,面色是那种少见阳光的白皙,又黑又直的长发垂在肩头,额前浓密的刘海几乎把两道形状清晰的细眉给遮盖了。这绝不是张难看的脸孔,只是她看来……
年纪好小。
黎宇净缓缓抬头,一双墨黑的眸子逗留在他脸上,眼底不见一丝情绪波动,彷佛只是在默默观察。
剎那间,花拓感到心脏在胸中没来由地撞了一下。
那对眼睛在小巧的鹅蛋脸上显得有那么一点过大,但目光异常澄澈,有种彷佛从未受到凡尘污染的纯净。这个比喻很怪,但的确是他在这一瞬间所得到的印象。
她没开口,仅仅轻点个头,动作之细微只需一眨眼就可能错过。
是怕生吧……花拓在心中猜测。
「宇净,妳先去打个电话给妳爷爷报平安,我想他一定在等着,电话就在沙发旁。」花似蝶又说。
「好。」黎宇净顺从地走向她所指的地方,将花氏祖孙留在身后。
「你看她是不是很可爱?像个瓷娃娃似的……」花似蝶低声对侄孙说。
「『未成年』的瓷娃娃!」花拓想也没想地纠正,说出心中憋了好一会儿的疑问。「姑婆,妳会不会是接错人了?」
「说什么傻话!我还牺牲色相地高举着写了她名字的纸板站了半个钟头,怎么可能弄错!」举着那张丑丑的硬纸板很丢脸的!
「可妳不是说她已经二十二岁了?怎么看起来像个国中生?」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花似蝶白了他一眼。「有些人就是长得比实际年龄年轻,我不也看起来像个不到五十的美女?」
「那还不是大把大把的钞票养出──啊呀,痛!」耳朵冷不防地被拧住,在淫威之下,花拓连话都不敢说完。
「就算你姑婆我天生丽质,也需要后天保养。懂不懂啊?」不肖子孙!大逆不道,连长辈的底细也敢抖出来!
「爷爷想跟妳说话。」轻轻的一句话插入花氏祖孙间的「情感交流」,黎宇净不知何时已回到他们身旁。
花似蝶立刻释放花拓的可怜耳朵,笑容可亲地接下她递来的无线电话,变脸的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阿拓,到我车上把宇净的行李拿下来。」花似蝶吩咐之后就拿着电话走进厨房,显然欲寻求完全的隐私。
「好。」花拓一脸委屈地揉着痛处,一转头又撞上了那双清灵的眸子。
矛盾的男人,黎宇净不由得想。
他的容貌让她联想到传奇故事中的风流剑客唐璜,个子很高,肌肉看来也挺发达。然而,在那看似颇具侵略性的外表下,却又隐约散发着一种与他的样子相违的细腻特质──一种温和的善意。
小鹿似的明亮眼瞳凝望着他,她久久不发一语,似乎全然不觉得说话是人与人沟通的必要条件。
四目对视了好半晌,花拓败北。
「我……我去拿妳的行李。」他笨笨地重复姑婆的话,同时又暗骂自己没用。好歹他也是家信息公司的负责人,研发新软件和作出商业决策对他来说都不特别困难,可是当这个半大不小的沈静女孩,用那双如深潭的眼睛瞅着他时,他却变得有些手忙脚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