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耸耸肩,一副也只能看开一点的模样。「回来的路上我想了许多,以貌取人的不只是她,我自己不也是被外表所蒙蔽,以为她是男性梦中情人的典范?所以今天就当学个教训吧。」
黎宇净不再追问,当一阵强烈的释然在胸口涌现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先前有多么担心别人把花拓抢走。她看着他走到钢琴前坐下,欣喜地领悟到他并未忘记稍早的承诺。
「想听什么?」他侧首问道,并未发现自己眼中正流露出宠溺的笑意。
「你自己作的那首。」她想也不想地说。
他一愣,她怎么偏偏挑上他胡乱编的像是流行歌的曲子?
他难为情地说:「不要啦……那只是写好玩的,根本就不好听,我来弹点肖邦的圆舞曲好了。」
「我想听。」
「要不然就莫札──」花拓张口要再建议,却在那双清湛的大眼中读到了固执。她一旦打定主意就没得商量,偏偏他就被吃得死死的,只能乖乖地献丑。
他找出那页布满潦草音符的纸张,然后在键盘上暖了暖手指。
「你有没有想过要给曲子填词?」她问。
「填词?妳不会是说真的吧!」他好笑地瞥她一眼。「我看全世界大概也只有妳想听这种上不了台面的音乐。」
「我就是喜欢这首。」
花拓没注意到她嗓音中那股异常的执着,开始弹奏起自创的曲调,一份特殊的安详随之弥漫在客厅里,彷佛这幕他弹她听的场景已上演过千百回。
在简单而悦耳的旋律中,黎宇净离开沙发走到他身侧,纤臀轻轻地落在长凳上剩余的一小块空间。她的目光从那双修长、有力的手移到演奏者的脸孔。
她好喜欢他作的曲子,好喜欢他的手,好喜欢他的脸,好喜欢就这么坐在他身边……
若有似无的清香飘来,闻起来像某种可口多汁的水果,花拓发现他愈来愈难以集中精神,试着维持正确节拍的双手也益发吃力。
该死!为什么她要坐得那么近,还用那双眼睛直盯着他看?
一绺头发掉在他额前,她不假思索地伸手替他撩开。
噔咚!十只手指头一不小心全重重地落在键盘上。
他倏地抓住冰凉的柔荑,目光灼灼地看进她眼中。顿时,平静的气氛起了某种转变,黎宇净的眼睛像是突然撞见车灯般惊讶地睁大,四目交接的短暂剎那,时间彷佛停滞住了,连空气都变得有些诡异。
「你……你的头发会遮住视线。」她讷讷地解释。
热气从脖子升至头顶,花拓放下她的手,唐突地站起来,转过头不看她,突如其来的莫名烦躁袭上心头。
「曲子就到这里结束,我回房睡觉了,妳也早点睡。」他丢下这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去。
黎宇净怔怔地望着那颀长的背影,无法理解一向好脾气的花拓为何会突然不高兴。
花拓关上房门,心思纷乱地坐在床沿。
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人家只是好心地要拨开他的头发,他干么反应那么激烈?
可是当那柔软微凉的指尖抚过他的皮肤时,他的心跳、脑子和正在弹琴的手指竟通通乱成一团,连小腹中都生出了一股令人羞愧的隐隐冲动。
「一定是太久没近女色,欲求不满……」他自我辩解。
但他无法解释为何当容貌和身材都更具女人味的赵欣怡对他猛送秋波时,除了一股男人的自满之外,他没有任何特殊的悸动。
事实上,他甚至无法在脑中描绘出赵欣怡的长相,只清晰地记得稍早进家门时所见到的那朵令人屏息的浅浅笑容。
「不要胡思乱想,花拓。」他低声提醒自己。「她不但太年轻,也没有一项符合你心目中理想对象的条件,你今晚是喝太多法国香槟了。」
对,一定是那贵死人的法国香槟作祟!他觉得这个解释最合理。
「何况黎爷爷把她送来给你照顾,为的是让她散心,可不是要她来跟你嘿咻──」他一脸愕然,差点被自己的话噎死。
嘿咻?!这不、不、不可能是他用的字眼!
他是忠厚、正直的花拓,不是那个满脑子淫荡的禽兽叶书生!
高大的身子惊惧万分地跳了起来,既然不能拿头撞墙,他只好选择冲个冷水澡,让快要错乱的脑袋清醒过来。
同时,他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把她当妹妹看待,无论那双眼睛有多漂亮,无论她闻起来多诱人,她都不是他喜欢的那一型。
第七章
接下来的两天在风平浪静中过去。
早上,花拓先去附近的公园遛狗,然后带着早餐同家。之后,他会带宇净到市区游荡,不是逛遍各式商店,就是到戏院看电影;接着他们会去不同的餐厅用餐。最后,在她就寝前,她会要求他用钢琴弹奏那段他自创的曲子。
黎宇净发现自己喜欢做这些普通、寻常的活动,只要是和他在一起。
但她也注意到一些奇怪的小地方。
首先,两人走在大街上时,他只是放慢速度配合她的步伐,而不再牵她的手。另外,他弹琴时,总坚持她坐在客厅另一角的沙发上,表示如此他才能专注。
花拓似乎在避免跟她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她感觉既失落又难以释怀。
于是第三天早晨,她决定和花拓一道去遛狗。
两个人和一只狗走在公园的步道上,花拓一手拉着拴住爱犬的皮带,一手插在裤袋里,黎宇净只觉双掌空荡荡的,一如她的心。
「花拓……」她迟疑地开口。
「嗯?」他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反射性地握紧手中的皮带,「船长」似乎发现了某种新奇的东西,显得有些过度兴奋。
「我是不是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
花拓愣在原地,突然被扯定在原处的「船长」吠着抗议,迫不及待地只想往前冲。
「没有啊!妳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因为……」她支吾起来,不知该如何表达心中的想法。「因为……因为你──」
「啊──『船长』!」手心的拉力倏地消失,原就不太安分的独眼狗,不知怎地挣脱了他的掌握,迈开四腿往斜前方飞奔。
「我去带牠回来!」花拓扔下话,大步跑向爱犬。
他在草坪边的一张长椅背后找到「船长」,牠正和一只玛尔济斯玩得不亦乐乎。
「好家伙!原来把美眉来了。」花拓没好气地瞪着见色忘主的狗狗。
「『皮皮』是公的。」长椅上一各扎着马尾的年轻女子放下手中的书本,转过头来,约莫二十七、八岁。花拓这时才留意到玛尔济斯的主人就坐在一旁,对自己的口无遮拦不禁露出尴尬的一笑。
一抹近乎惊艳的闪光在女子眼中飞掠而过。眼前的男人简直帅得罪恶。
定了定神,她指着独眼狗柔声问道:「你的狗是怎么受伤的?」
花拓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我捡到牠的时候,牠就只剩一只眼睛了。」
「牠原来是流浪狗?」
「是啊,严格说起来也不是我『捡』牠,应该算是牠挑上我的。有天我出门跑步,回到家时才发现牠一路跟着,所以我就把牠留下来了。」花拓生性友善,既然对方表示了好奇,他也就自然而然地供出爱犬的来历。
「原来如此……」女子秀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对这个看似花心的男人好感大增,一个爱护动物的男人绝不会是坏男人。
「我是个兽医,最近才搬到这一带。你等等……」她低头从身边的小背包里搜出一张名片和一支笔,飞快地在名片背后写上一串号码。「我的名片和手机号码,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打个电话过来。」
「谢谢。」虽然有点讶异这位年轻兽医会连手机号码也给他,但他还是真诚地向她道谢。
「我自己也收留了两只狗和三只猫。『皮皮』曾被车子撞伤,复原之后一只脚还是有点跛,牠原来的主人不想领牠回去,从此牠就变成我的了……」
女子和煦中带着爽朗的笑容,让花拓不由自主地也回她一笑。
两人又多聊了几句宠物经。
尾随着花拓而来的黎宇净就站在几步外的地方,静观着眼前相谈甚欢的男女,双唇不自觉地抿紧。
她不喜欢花拓对别的女人笑。
她不喜欢这个女人用那种欣赏的眼神看花拓……她不喜欢除了自己之外,也有别人能看见花拓的好。
有种冲动让她想上前把花拓拉开,但突如其来的一个领悟,却使她杵在原地无法动弹,她忽然感到恐慌。
万一花拓喜欢的就是这样的女人呢?她该怎么办?
她知道他没喜欢上另一位曾和他约会的小姐,但也许他会喜欢上眼前这一位……就算不是这一位,以后他还会遇上其它的女人,总有一天他会爱上某个人,然后他就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陪着她。
他再也不会这样陪着她……
她觉得自己的胃都打结了。
「宇净,」花拓这时已结束友好的闲聊,牵着「船长」来到她身前,俊脸上眉头一皱。「妳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