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非没有异性缘,相反地,中意他的女人得以卡车为计算单位,只可惜这些爱慕者不是把他看成只能观赏而不该招惹的花花公子,就是把他看成一夜疯狂的最佳人选。但他也有他的原则,为性而性的露水情缘有违他的道德标准,他心目中的理想伴侣,是个知书达礼,并与他灵肉相契的女性。
所以,就某方面来说,他是个很纯情的男人。
方桌上的烛光摇曳,现在这个纯情的男人正面对着一位无论气质或相貌都很符合理想的翩翩佳人,享用着世界上最浪漫的料理。
然而,他的心思却不时飘向自家住宅中的女孩,几乎想不起来两人用餐到现在到底聊了些什么。
不晓得宇净吃过饭了没有?
「法国料理的精致和美味举世闻名,今天我总算见识到了,还真得谢谢你带我来这儿。」赵欣怡一面切着淋上芫荽子酱的海鲈鱼排,一面说道,动作堪称淑女的典范。
「很高兴妳喜欢这家餐厅。」花拓回过神来,为掩饰自己的心不在焉,用叉子拨动着盘中剩余的几片沾着酸樱桃酱的鸭胸肉。
这家叫「Chez Michel」的法国餐厅是姑婆跟人约会的固定地点之一,空运来台的主厨手艺的确不错,不过坦白说,若不是为了情调,他宁愿去吃脆皮烤鸭。
「一个亲戚推荐过这个地方,我自己以前也没来过。」他稍稍敛目,不着痕迹地瞄了眼手表,已经过了一个半钟头,为什么法国人吃顿饭要吃那么久?他原先该把备用的那支手机带出来才对。不知道宇净一个人在家会不会觉得无聊?
「原来如此。」赵欣怡微微垂着眼睫,唇畔噙着温婉的笑,心中兀自猜测像他这样的猎艳高手究竟带过几个女人来光顾过。
唉,情路迢迢,她必须原谅他的谎言,谁教她是只奋不顾身扑向烈焰的飞蛾呢!
「你大概会觉得我太过厚脸皮,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从很久以前就听同事提过你,后来在大厦里又时常看见你进出,一直很想跟你认识,却又总鼓不起勇气……」低垂的娇颜带着绯色望向他,一切的情意尽在不言中。
美女的深情告白终于得到了花拓的全副注意力,任何一个男人的虚荣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无限度地膨胀,他也不例外。
他不好意思地梳理一下头发,嘴角禁不住地轻扬,赵欣怡几乎被那带点狂野味道的笑容电晕。真不愧是个情场圣手啊……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怕是最圣洁的修女也会心头小鹿乱撞,血液沸腾。
「其实我也注意到赵小姐一段时间了,只不过──」
「叫我欣怡。」
「欣怡。」花拓腼觍地又绽开一个笑容,一时忘了自己的神态有多强的杀伤力。「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名声不佳,所以也迟迟不敢主动接近妳,尤其妳的条件又这么好,我不但怕竞争力激烈,也担心自己碰钉子。」
赵欣怡的反应是露出含蓄而略带赧然的微笑。即使是花言巧语,听在耳中也是无比受用。
「我并不在乎你的名声,任何人都应该有个改邪归正的机会。」她也无怨无悔地接受这个成为浪子终结者的崇高任务。
改邪归正?花拓不是很确定他喜不喜欢她的用词。他从未邪恶过,哪来回归正途之说?
「关于妳在大厦里听到的那些流言,我想先跟妳澄清一些事──」
「不,你不必解释,我不想给你任何压力,感情的事无法勉强,即使我不是你的唯一,也是心甘情愿。」纤长的玉指情不自禁地覆上他的手背,然后自觉失态似的又轻轻抽离。嗯,这般只求付出的款款深情,再怎么如铁的郎心也会化成绕指柔。
原先的喜悦褪去,花拓微微地拧了拧眉,没有再多注意那娇羞可人的小女子神态。
不太对劲。眼前愈来愈离谱的对话,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姑婆以前常看的八点档连续剧。
「欣怡,不管妳听到什么样的谣言版本都不要相信,别人对我的印象真的是大错特错,我目前根本就连个交往的对象都没有,自然也不可能玩弄任何人的感情。」
「我说了,我真的不在乎那些流言,我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唉,可怜那些被当成床伴的女性同胞,在花花公子眼中,她们居然连女友都称不上。
这样的他?真正的他,还是「浪子」的他?花拓不禁纳闷。
她接着说:「一个事业有成、仪表出众的男人,在外头逢场作戏总是难免,我只希望你能明白,当你厌倦了游戏人生,有个人会捧着一颗真心等待你。」如此牺牲奉献的精神,就连上苍也会感动吧!
花拓发现自己再也笑不出来了。
每个人体内都有某种程度的疯狂因子。
他想不起来这句话是谁说过的,不过那个人绝对是个智者。眼前这位对浪荡子有着超乎常理执着的气质美女不就是最好的例证?
偷偷地又瞥了眼手表,现在,他只想尽早回家,宇净还等着听他弹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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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的玄关处,有面精美的仿古整装镜,黎宇净伫立在狭长的镜子前,已端详镜中的人影许久。
那是一张跟随了她一辈子的面孔,偏白的肤色衬得一双眼睛又大又亮,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此时浮现几许臆测、几许疑问。
她好看吗?
事实上,她想知道的是……在花拓眼中,她是否称得上漂亮?
那位小姐是否比她漂亮,花拓才会留她在家里,兴致勃勃地去约会?
别人对她是何种看法,她从来不在意,但她此时发现,如果看她的人是花拓──她在乎。
她抬头瞥了眼墙上的挂钟。自花拓出门后,钟上的指针便彷佛缓了速度,时间一分一秒慢吞吞地过去,一股不熟悉的情绪随之酝酿成形,把她的胸口压得闷闷的。尤其是想到此时此刻,花拓或许正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位小姐身上,她的难受更形加深。
「汪!汪!」毛茸茸的「船长」不知何时跃上了客厅里的沙发,一只亮晶晶的眼睛直盯着她,彷佛在说牠也在等着主人的归来。
她微微地扬了扬唇,举步走向让大狗盘据一方的座椅,在牠身旁坐了下来,伸手轻抚牠的头。
「你知道花拓现在在做什么吗?那位和他约会的小姐一定很美吧?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汪!」独眼狗毫不吝啬地给了千篇一律的反应,既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也不能减轻她心中愈来愈沉重的忧郁。
目光落在茶几上那本刚看完的言情小说,她再度惘然。
「爱情吗……」看小说看了那么多年,她读过不少爱情故事,每个人似乎都对爱情有自己的诠释,那么她的诠释是什么?
当一个人的情绪起伏完全被另一个人牵引着时,是否就意味着爱情?
她是不是陷入情网,才会感到如此不安,甚至猜测起一个她根本不知道名字的女人的长相?
她是不是爱上了花拓,才会希望他也能喜欢她──
呼之欲出的答案被突来的狗吠扰断。门外传来一阵倒车入库的声音,「船长」兴奋地冲到玄关守候。
他回来了。
所有扰人的思绪被抛在脑后,黎宇净也在瞬间感染了那份喜悦,一双清澈的眼睛转向大门,眸中有着掩不住的雀跃。
不一会儿,门开下。粉嫩的唇瓣不自觉地往上弯。
花拓抬眼,随即像个呆子似的杵在门坎,对紧巴着他裤管的爱犬视而不见。
看见她放松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而非躲在房里就已经很令人意外了,那朵浅淡却不容置疑的笑花简直教人震惊。
他听过她的笑声,却从未见过她的笑容。
美丽、可爱、耀眼,这些词似乎都不适合形容那张小巧的脸庞,唯一确定的是,她几乎夺走了他的呼吸。
「你回来早了。」原先的笑容有如昙花一现,她恢复一贯的云淡风轻,花拓暗自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
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才说道:「一吃完饭我就送那位小姐回家了。」
「约会好玩吗?」
花拓有些啼笑皆非,也只有她才会用这么认真的语气提出这么奇怪的问题。
「灾难一场。」他边说边把活蹦乱跳的爱犬放到后院。「我猜她喜欢的是那个声名狼藉的花拓,也或许她是想当一个把我这个『浪子』拉出罪恶深渊的救赎者。总之,她对真正的我不感兴趣。」
他接着道:「我解释得口干舌燥,她都不愿相信,后来我只好跟她说,等哪天我决定弃暗投明、浪子回头,绝对会第一个打电话给她。当然,这只是摆脱她的下下策,我是不可能再跟地约会的。」
「真奇怪的人……」小鹿眼睛密切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你难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