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法子啦!」慕老爷叹气。「无仇……唉,不成父子嘛!」
「那倒是、那倒是!」
双猫大仙静静聆听了慕老爷上门的原因,然后开了口。
「不难,除了你们两老,再多找个人来管管他就是了。」
「找个人?」
「是呀,讨房媳妇吧!慢慢地他就会定了心性。」
「媳妇儿?!」慕老爷瞪眼睛了。「可……可……朝阳才十四耶。」
「我的意思是──」
双猫大仙气定神闲地摇着蒲扇。「先买个童养媳妇儿在身边,吸吸他那过猛的锐气,久了他自然会变;只是,这孩子嘴巴很硬,要他肯低头认错,你们还得多点儿耐性跟他耗着了。」
「童养媳?可按年龄,目前京城里有稚龄女儿的官家小姐,怕是没人肯。」
「谁让你去找官家小姐了?」双猫大仙笑。「你家少爷那火虎脾气,养尊处优的官家小姐谁受得了?」
掐指算了算,大仙眸中一亮。
「机缘、机缘!有个丫头和你家少爷,真是天赐的姻缘;不但如此,她还能在日后替你慕家挡去一个大灾难。待会儿你听仔细了我的吩咐,我会告诉你如何找出这童养媳妇的。」
「可如果,这姑娘并不适合……」
再怎么说,那是慕家未来少主夫人耶,总不能太过随便呀!但当着大仙的面,慕老爷可不敢这么说。
大仙沈了脸。「你若不信天命,那么我可以让你有两次尝试更改的机会!」
见大仙面露不豫,慕老爷哪敢再吭气?认真听完了指示,慕老爷让仆役奉上了备妥的大礼,便赶着下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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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完双猫大仙后的第三日,天刚亮,慕老爷一口气奔出了北城门外。城外,冷冷清清地只见一头老驴驮着一个垂死的老头儿,缓缓向前,在老头儿和老驴儿身旁的,是个年仅八岁的小丫头。
老头儿和老驴儿都是有气无力的,所以当慕老爷冲到了小丫头跟前,与她面对面时,两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小丫头是让慕老爷那验货似的牛眼给吓了,慕老爷则是让她那蓬头垢面、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一脸楣相给吓着了。
这样的丫头,怎能做他慕家的媳妇儿?
二话不多说,慕老爷拍拍屁股,逃走。
双猫大仙说,他有两次更改机会的,他就不信非得被这楣丫头缠住。
隔日,又是天乍亮,慕老爷这回跑往的是东城门。
才出城门,门外瘦柳老塘边,一个哭哭啼啼着埋葬老驴的娃儿,不正是昨日那楣脸小丫头?果真是个扫把命,连头驴子都克得死!
又是一个仓促转身,慕老爷逃命去也。
第三天,慕老爷知道,这可是他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双猫大仙说这是天命,如果他第一天在北城门外,第二天在东城门外,第三天在南城门外,所遇见的第一个女子都是同个人,那就表示命中注定那丫头正是慕家的媳妇儿。
如果第三日出现的不是同一个,那就得以第三日的为正主儿。换言之,今日是最重要的一役。
硬是不认命的慕老爷这回刻意先守在门内,等见到中意的小姑娘时再尾随追上,一块儿出城,想当然对方自会是他「出城后」所见的第一个小姑娘喽!
守了半天的慕老爷终于看上了个福福泰泰的小姑娘,愈看愈满意。他开心地笑了,跟着择定的「媳妇」出了城门,却没想到那丫头突然转了个身。
「糟了、糟了!东西忘了带!」
小姑娘回头,慕老爷想跟上却发现来不及了,他那一脚,竟已落在城门外。
这这这──怎么办?神明在上哪!能骗自己却骗不了神呢!
好半天后,咬牙认命的慕老爷终于向城外走了。
出了城,跨了三步之后,一面迎风招展的白布飘在竹杆儿上,朝他招手似的。
白布上,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白布下,正是他见过了两次、视做罗剎女的小丫头。
只是这会儿小丫头更脏也更吓人了。人家是哭得梨花带雨,她是哭得眼泪鼻涕糊满脸,怕是连阴沟里的耗子,都要比她来得干净。
见了慕老爷,小丫头哭得更凶了,像是见着了恶鬼。
「怎么又是你?!每见你一回我便要倒霉,死了老驴又死了老爹,这一回你又想夺走我什么了?」
原来,丫头不想见他的心思,竟和他是一个样儿呢!
唉,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哪!
清清嗓子,慕老爷慈祥地出了声音。「小姑娘是要卖身葬父?」
这一问,丫头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还边用力点头。她没有挑选的权利,生活是现实的,只要对方有钱替她埋葬老父,那么她就得认了命,即使对方是个索命阎罗。
「妳叫什么名字?」
慕老爷依旧用着最和善的语调,既是命中注定,他也认了。
小丫头边哭边含糊吐出个名字,一个让慕老爷瞠目结舌了老半天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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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炎炎,尸体搁不得,否则可要臭死人了。慕老爷以他向来过人的办事效率接手小姑娘的葬父事宜,不出七日,一切办妥。
虽是仓促行事,但无论是棺椁、法师颂经、打七乃至寻妥福地,慕老爷可都是选最好的来用,半点儿也没委屈了小丫头。丫头既已是他未来儿媳,那么帮亲家处理后事,自是不能太过草率。
而小丫头在见着慕老爷的热心及阔气后,对他的想法也不得不改变了。
原来他不是瘟神,而是贵人呢!
觑着那落魄了一辈子的老爹睡在大福棺里,唇角上似乎还噙着朵满足的笑花,小丫头眼眶红红的,也陪着笑了。
就冲着这朵笑花,往后日子里,无论慕老爷是想怎么折腾她的,都无所谓了。
可怪的是慕老爷净顾着替她处理老爹后事,对于如何安置她却一句也没提。
不日,老爹灵堂前来了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个高傲俊朗却满脸戾气的少年。
「喂!现在是怎样了?摆灵堂摆到了人家院子里?」
搞什么嘛?他不过是被逼离家到山上「修心养性」几日,回到家猛一瞧,爹没气死娘没羞死,却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家伙,竟敢上门撒野摆灵堂?!
少年边骂边开始动手拆白幡、灭香烛,赶跑了一团正在颂经念咒的和尚,还踹散了那供了一地的白色小雏菊。
「少爷呀!快别这样!这是老爷允了的。」管事陆七辰在一旁急急劝阻。
「老爷允了少爷没允!哪家的死人胆子这么大?敢上我慕家来躺棺材?」
恶脚一踹,那刚躺得舒坦的可怜老爹,被硬生生地揭去了棺盖。
「喂,你谁呀?我又不识得你,干么死在我家里头?!」
这一踢,让小丫头再度放声大嚎了。
「朝阳!你在做什么?!」被管事找来的慕老爷,怒气冲冲地质问儿子。
「没干么!」即便是父亲来到跟前,慕朝阳也没收敛火气。
「这玩意儿看了挺碍眼的,家里头老人家多,您难道不怕添秽气?」
「添秽气?少给我来这套,你什么时候又顾虑过家里头老人家的想法啦?要我说,你是瞧躺在这里的不是我,所以心里不痛快是吧?!」
「我没这么说,只是我瞧见不认识的死人睡在咱家里头,就是不痛快!」
「不痛快?」慕老爷冷冷哼气。「你慕朝阳最痛快的事儿,就是脱光了衣裳贪凉快,在京城里跑一圈是吧?」
被老父一句堵得应不出话的慕朝阳非常不悦,忍不住又去踹棺材。那一脚,怕是活人也要被踢散了骨头。
这一踢,再度踢高了小丫头的哭嚎。
「哭什么哭?!」慕朝阳骂不了老爹,只得将火气转到了旁人身上。「妳是死了爹还是死了娘啦?吵死人了!」
「棺材里的──」慕老爷瞇眼瞪儿子。「是她爹!」
瞥了眼那跪在地上哭得脏兮兮、小自己好几岁的小丫头,慕朝阳对自己的坏脚,终于起了一丝丝的歉意。
「怕死了挨踢,就别死在别人家里!」
心有歉意是一回事,他的嘴是打死也不饶人的。
「是我让她在这儿办丧事的。」慕老爷出了声音。
「为什么?这丫头跟咱们又非亲非故。」
「她卖身葬父,我买下了她。」
慕朝阳嘲讽地大笑。「如果一个丫鬟的老爹死了就可以在咱们家里举丧,那咱们慕府干脆改开棺材店算了。」
「她不是丫鬟,」慕老爷摇摇头咳了咳,突然有些心虚了。「她是我为你买的童养媳。」
「再说一遍!」
天打雷也没这么大声,胆子小点儿的非当场吓死不可。
「她……嗯,是我为你买的童养媳。」不说也得说,慕老爷硬了头皮。
火老虎没声儿了。这氛围,安静得近似诡异。
诵经团的和尚捉紧法器、撩起僧袍站远点敲,管事仆人和那扫雏菊的阿婆也快手快脚地扫远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