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疗伤时朝阳难得的温柔,雅惜突然心悸了。
「心肝小惜惜!」
一声亲昵大喊转开了雅惜的注意力。她先是一愣,继之全身鸡皮疙瘩倒着爬起。
是那最近奇怪地拚命对她示好的格沁贝勒,除他之外,自然还有个卓昂倨傲、漠着俊瞳的慕朝阳。
雅惜抬高清眸,目光却是先和朝阳不经意触着了。
仅只是视线的接触,却像是野火燎原一般。但很快地,他收起了热辣辣的注视,换回惯有的调侃嘲佞了。
从头到尾他没出声,却已让她深觉狼狈。
他的眼神,似在嘲讽。
嘲讽什么?嘲讽她不自量力,想当个拯救万民的恶童?嘲讽她最终还是得乖乖回到他身边,由他为她捡回一条小命?
曾经,她以为只需练足本事,就再也不用受他影响了,可事实似乎不尽如此。
她无法海阔天空,无法万事尽抛,因为她在意着他,非常非常地在意。
「见妳醒了真好!」格沁热着笑脸向雅惜打招呼。「天光不错,小惜惜要不要──」
「对不住,公主;对不住,贝勒爷,民女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童雅惜退离了窗边,轻轻一扣,掩上了窗。
窗还没阖实,外头就已经开始哇哇叫了。
「喂,惜惜干么一见到我就喊头晕目眩的?你是不是又让大夫给她灌宁神药啦?」
慕朝阳先向风华行了个礼,再将眼神懒懒地调回格沁身上。
「怪你自己锋芒太露,才会让人头晕目眩。」
「怪妳啦!」格沁将矛头转向了小堂妹。「惜惜人还没痊愈,就带着一堆人来这儿吵死人!爱摆谱、爱耍架子不会回妳的皇宫里去呀。」
「喂,没事儿少往人头上栽赃,我来这儿又没碍着你,人家慕伯伯、慕伯母和朝阳大哥都没说话了,你算哪根葱呀?」
风华笑咪咪地拽着慕朝阳的手臂。「是呗,朝阳大哥?」
「公主要在小臣家中『进进出出』,小臣没有说不的权利。」
他话说得很硬,甚至划清界线,推开了风华的小手。只是那笑咪咪的少女好像听不懂人家语中的暗示。
「朝阳大哥,都叫你别公主长、公主短的,好生疏,你怎么都不听哪!」毫不受挫,那两条净白的小小藕臂又想缠黏过去了。
「生疏,就代表着要妳认清楚事实!」
格沁将堂妹的手硬生生拔开。为防她再度骚扰,格沁索性牺牲自个儿的健臂,挽勾住慕朝阳,拉着他快步远走。
「认清楚什么事实?」风华双手插腰,沈下了小脸。
「认清楚咱们九门提督,一滴滴、一点点、一丝丝、一毫毫都不喜欢妳的事实。」
「你胡说八道!」
「妳无理取闹!」
「没关系,只要等你一娶走了童姊姊,我就让皇阿玛下旨,将我指给朝阳大哥!到时──哼,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管。」
「很好,那妳就等到那时候再说吧!至少目前,朝阳还不是妳的。」
「不是我的是谁的?」此时的风华彷佛化身恶犬,龇牙低吠。
「他、是、我、的!」
扔下闻言愣住的风华,格沁拉着慕朝阳快步逃离了。
一俟离了风华视线,慕朝阳用力地甩脱格沁。
「拜托,下回别说这么恶心的话。」
格沁嘻皮笑脸地。「喂,我是为友牺牲耶!你明知那丫头死缠烂打出了名的,不下重药别想走!喔,对了,已经过好几天了……」
格沁向慕朝阳伸长了手。「恶童呢?就这么含糊其辞、无疾而终带过?」
「你是我主子吗?」慕朝阳不屑哼问。
「不是。」格沁笑咪咪。「我是你的好朋友,更是一个关心京城治安的小老百姓。恶童专司劫富,谁知哪天她会心情不好,偷到了我睦亲王府去?」
「根据研判──」慕朝阳懒洋洋地说。「恶童死了。」
「根据研判?」格沁怪笑着。「是你的研判还是大伙儿的?慕统领,你手下或许都是誓死效忠于你的死人,但千万别把我算进去。之后我回想起,那一天,你似乎是故意放走恶童的。」
「你怀疑我?」慕朝阳挑眉,一脸凶相。
「不,我是猜你想用私下和解的方式,让恶童金盆洗手,消失于人间。」
「贝勒爷有脑子!老实说,你不认为这也是种好办法吗?毕竟,被劫的人,反正都是钱多得花不完。而且她并未杀人,所做的也不能全算是坏事。」
「是、是好方法,可那我就再也不可能亲眼目睹恶童的真面目了。」
「收起你的好奇心,恶童之事已告一段落,我现在忙的是天宫会的事。」
「哪有人这样的?」格沁俊唇抿得孩子似的。「给了谜题不给答案?」
「不论是谜题或是答案,那都是我自个儿的事情。」慕朝阳回答得很霸气。「而你,这事儿只能算是你没事干时的插花把式。」
「什么叫没事干?我可忙得紧。这几天我已查到,两广总督府那批进口的洋枪火炮儿,九成九是让天宫会分舵那批家伙给劫走了;我还听说,是要送到京城里用的。」
「劫洋枪火炮?」
慕朝阳皱紧了剑眉。「这些家伙真是愈玩愈大了,只是这么大批军火要怎么运进城?难不成他以为咱们都是瞎子?还有,东西又能藏到哪儿去?」
「早说过了咩,他们的总舵在京城里的一处大宅子里嘛。」
「你的眼线那么多,到现在还查不出他们老巢所在?」
格沁瞇起俊眸。
「是谁刚还说我的工作是个闲差的呀?这会儿倒轮到你来质疑我?都跟你说京城里深宅大户太多了嘛!再加上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会乖乖开门来迎接咱们进去查?」
「那当然得明查暗访了,要不你们这群由皇上亲设的大内密探『隐狐会』,是白领干饷用的吗?」
「是是是,知道我办事不力,不如你缉捕恶童来得有本事!」
表面上骂自己实际上损人,格沁骂得还挺乐的。
「嘿,我说真的,城里近来恐有大事,你到底何时才要转让你的童养媳妇给我?」
不见棺材不掉泪,不惹老虎发飙不快乐,格沁正是这种爱捋虎须、贪瞧热闹的无聊人士。
慕朝阳半天没吭气,耳朵像是自动关上了似的。
「喂!你该不会是想赖帐吧?愿赌服输,可是当个男子汉的首要条件唷!」
「谁说我要赖帐了?」
「那你又不吭气?」
「我只是忽然想到,当日咱们的约定是只要雅惜点头我就放手,可却没规定我能问几次。」
「什么意思?」这回轮到格沁傻眼了。
「意思是,我可以去问她一百次,她也可以点头九十九次,可只要她摇了一次头,那么她依旧是我的人。」
「哪有这样的?赖皮!」
「约定前没先订妥规矩,那就不叫赖皮。既然她还病着,哪儿都不能去,在康复前随时都有可能改变主意,所以还不能算是你赢。」话说完,慕朝阳没理格沁,率先离去。
愣在后头的格沁则是自言自语着。
「死鸭子嘴硬!要你承认早已爱上了自个儿的童养媳有这么困难吗?要你退一步先去向她低头认错、开口挽留,有这么说不出口吗?要不是看那小姑娘可怜兮兮,要不是看你猪头死脑筋,我才懒得去顶这『欲夺人妻』的臭名呢!」
摇摇头,格沁快步追上了慕朝阳。
好人多半不长寿,算了,他日后还是少管点儿闲事吧!
第七章
夜,太长。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童雅惜,突然听见了轻轻的脚步及开门的声音。那声音轻悄悄的,若非她练了武,肯定是听不见的。
可这会儿她虽是听见了,却也只得佯装没听见,因为那脚步声是朝阳的,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的男人。
而不知如何面对的最好办法,自然就是装睡了。
他蹑手蹑脚地进房,连睡在侧房里的巧儿都没被惊醒。也难怪巧儿不知道他曾来探过她了。
这死要面子的男人,正大光明地探望自己的童养媳,真有这么丢人吗?
可童雅惜的心头还是忍不住渗出甜蜜。他,终究是来过了。
半天没声音,她连呼吸都不敢,就怕让他知道她是装睡。突然一只厚实大掌触碰上了她额心,她倒抽口气、僵直坐起。
事实上,他的动作已是轻微得不能再轻了,只是自从他为她疗伤之后,她的身体彷佛识得了他、好像在等候着他,所以才会在那样的轻触之下,那么失控、激烈地反应。
她坐起,他脸红,两人的目光都同时投向了侧房。
幸好鼾声没停。也对,巧儿那丫头向来是睡到了连火烧屁股也毫无知觉的。
他尴尬,她腼觍,两人目光重新交会,却又都不知该说些什么。
「妳……」
「你……」
两人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下。她酡红着小脸,垂低了柔美的螓首。
傍晚时格沁来过,向她道出了和朝阳打赌是为着想尽早帮他们送作堆,也告诉了她朝阳的话,说他还要再问她百遍,以求挽回她这童养媳的誓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