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庭芳小说 > 宁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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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那种会让人联想到花香、联想到蝉鸣、联想到海边太阳的味道。

  「小天,你爸爸打电话来,他说过几天要来看你。」宁静像个尽责的小秘书一样,他却翻转过身背对着她。

  「叫他别来,我想要安静。」

  「你要的是宁静而不是安静,而且,你已经有了呀。」

  她凑上前去嘻皮笑脸,还想将他翻转过身来,她拗性十足老想要逼他面对他不想面对的现实,但她毕竟力气不及他,末了她心一横,索性踢掉鞋子爬上床,还爬到他的正面侧着身躺下,和他面对面气息互换。

  「妳在做什么?」

  夏天被她的拗气弄得既窘且恼,他只是个瞎子却不是个太监,说到底他终究还是个男孩的,而她到底知不知道?

  「在和你说话呀!和人说话时,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自然,但事实上在爬上床前,她还是有些不自在的。

  她十四岁了,不是小孩子了,男女分际隐约明白,但她向来只要是认定了的事便会全力以赴,反正她脸红他也看不到,而今天,她是铁了心非得敲破他那以「目盲」为名的蜗牛壳不可的。

  「注视对方的眼睛是一种礼貌?」他冷笑,「包括瞎子在内?」

  「瞎子又怎样?我问过你爸爸了,他说你是因为受伤才会看不见的,而且你可能还有机会──」

  「够了!」夏天大声打断她的话,「我不想再听。」

  「你不想听,只想要宁静吗?」她淘气地笑嘻嘻提醒他。

  「我没这么说。」他再笨也不会去犯下同样的错误。

  他不要宁静,他不要任何人,他只要一个人的独处!

  「看不看得见真的有那么重要吗?」她伸手触碰着他那双黝黑深邃却失焦的眼,却让他像拍苍蝇似地拍掉。「其实你的眼睛很好看,你如果不说,谁都不知道你根本看不见的。」

  他冷嗤,「不用看眼睛只消看动作,他们就会知道我是个瞎子。」

  「你又不是为别人活的,管人家怎么想?」她不赞同。

  「我为什么要平白无故去受人嘲讪?」他是瞎了,可不代表连自尊心一起死掉。

  「你还没试过又怎知别人会怎么看?就算人家真的会好奇,也不过只是一阵子的事情罢了,看多了就没什么了。」

  「我管他们惯不惯,我压根就没打算让人知道我的存在。」他只想躲,躲一辈子也好。

  她很惊讶,「你不会是想一辈子就躲在这鬼屋里拉小提琴给鬼听吧?」

  「就算是,那又如何?」

  「那很浪费的呀,你拉得那么好,而且你才十七,还有大把青春……」

  「够了!」他讨厌这种话题,「妳浪费这么多口水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我想带你到鬼屋外面走走。」

  他轻蔑冷哼,再度转过身去,「妳能不能放过我,到别的地方去玩?」

  「不行!」在他背后的嗓音很是坚决。

  「为什么?难道妳真的找不出比『玩』一个瞎子更有趣的游戏了吗?」他讽刺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贬低自己再顺带贬低别人?玩?」宁静的声音难得有火气,「你看不出在将你拉出自我保护壳、面对人群的努力上,我是多么的认真吗?转过身来,夏天,面对我,面对事实,面对你真的是个小蜗牛的事实。」

  他理都没理,甚至还闭上眼睛想去和周公下棋。

  听见他故意发出鼾音,宁静火大了,蛮性一发牙一咬,爬虫似地先爬至他身上再滑进他怀里,小手攀紧他的颈项,两条细瘦的腿儿还顺带扣上,和他面对面缠上,他张开眼睛绯红着俊脸狼狈挣扎,却只是挣得她更加死黏着不放。

  十四岁的她,身材虽未臻成熟,但小巧玲珑丰盈已现,柔滑得属于女孩的肌肤有如雪凝,软软丰盈在挣动间几次触抵着夏天的胸膛,他目不能视,感官和触觉却更加灵敏,她的发有玫瑰香,她的汗有夏天味,她的丰盈像弹松了的棉絮,她的一切一切,都让他很是恼火又是……无措,真心无措。

  失明前他是个音乐神童,日复一日的学习与挑战让他无暇去深入了解任何的异性,十七岁的他,无论是在身躯或是在情感上,都还是一片空白。

  「宁静,妳够了吧!」他体内的某一点,隐隐然随时等着要爆炸。

  「不够!不够!」她可没他想的那么多,一心只想取得她想要的胜利。

  「宁静,我真的生气了,妳快点放开我!」

  夏天被她缠得全身漫汗却无能为力,一来他看不见,担心会在无意间伤到她,二来这丫头蛮性已发,像水蛭一般他愈推她愈缠,他的抗拒只会让情况更糟。

  「我不要,除非……」她只顾着玩耍兼要挟,压根没发觉他那男孩的身躯,已悄悄然地生起了变化。

  「除非什么?」他急问着,不敢再乱动。

  「除非……你喊我『亲爱的小静』。」她终于给了答案。

  他冒汗咬牙,「小……静。」

  「是亲爱的小静。」她淘气地笑着。

  「亲、爱、的、小、静!」声音虽是从牙缝中硬挤出来的,但总算是个开始,宁静一脸得逞笑容松开他,看见他在床上仓皇坐直,甚至还捉了被子盖在大腿上。

  「干嘛盖被?」她一脸不解,明明刚刚两个人这么一闹都流了汗的。

  「我冷!」他回答得不带好气。

  「脾气不要这么拗嘛!」她笑嘻嘻的,眼瞳里闪烁着得意。「不过,我现在总算弄清楚你怕什么了,你要是敢再乱发脾气,我就跟你玩黏鼠板。」

  黏鼠板?!他拧紧眉头,脸上写明了受不了她。

  「像不像?像不像?像不像黏鼠板呵?嘻嘻,我都是用这一招的。」见他拧眉,她笑得更加得意,「而对方呀,就会乖乖举白旗投降了。」

  夏天放下掌,好看的俊眉至少打了七、八个死结。

  「都用?」他的心莫名沉入大海,一股郁闷的气流陡然满溢在胸口。

  「是呀!」宁静毫无所觉尽顾着笑,「我爸最怕我用这招的,每回只要祭出这招,管他几个芭比、几只维尼小熊,他都会买给我了,不过呀,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自己有零用钱早就不求他,这一招已经很少用了……」她想了想低低咕哝,「不知道是不是天底下的男生都怕这一招?」

  「不许用!」他突然冷冷出声。

  「为什么不许用?」她不懂。

  「我是说……」他面无表情,「不许对别的男生用。」

  「为什么?」

  他拒绝作答,不论她再如何地追问。

  那天傍晚,没等她央求他就主动拉了小提琴。

  悠扬琴音再现,只不过他们的年纪都还太小,听不出那虽是相同的琴音却少了惯有的孤寂,替补上的,是一股由心田里缓缓渗出的温柔。

  有个东西正在萌芽,只是他们都还不知道。

  第二章

  叮铃!叮铃!单车铃响。

  老山东杂货铺前,榕树下,几张废弃的长条沙发及四方桌前原是挤满了正在写功课兼斗嘴的大小孩,这会儿听到了单车铃响,一个个跳下桌椅争先恐后挤到了单车前方。

  「老大!妳最近都躲在哪边修身养性呀?每回到妳家去都找不到!」

  「是呀,老大,我们不是说好……」

  「妳……」

  几个人的声音同时停下,因为老大车子后面载了个男生,一个大他们几岁长得很好看却脸色冰冰冷冷的大男生。

  几人互换了眼神,同时叫出声:「厚!老大谈恋爱!」

  「神经病!」

  宁静用清甜的嗓音骂人,骂完后也懒得解释,她牵着夏天下车,架高支架牵着他走到杂货店前的檐廊底下,在那儿老山东放了张八仙桌跟几只长木凳,兼做着卖刨冰的生意。

  「小宁儿呀,妳总算出现了……」

  老山东的大嗓门在见到大男孩时同样停下,与其等对方再度拔高嗓门,宁静索性先开了口。

  「干爹,他叫夏天,季节里的那个夏天。你别对着人家东瞧西瞧的,是啦,他看不见的,他是个瞎子,是来咱们这里养病的,他现在就住在鬼屋里。」

  鬼屋里的夏天?!

  老山东瘪缩了大嘴巴,想起了宁丫头前阵子闹着要听的鬼故事,敢情就是为了眼前这小子?

  「还有哇……」宁静将视线投往老山东以外的小友伴,「收起你们的同情心,虽然看不见,但他一样会过得很好,因为他在这里,有──我──罩!」

  老山东想笑,瞧小宁儿表情,像是当年军阀呛声要罩着孤民的气魄,他看得出这姓夏的小子满身傲骨想来也是不输小宁儿的,而若非是看不见了,又若非对这丫头真有几分退让,想来可是不会任着这丫头如此摆弄。

  「是呀,谁都知道了他有妳罩,往后谁都不敢欺负他了。既然宁儿带了新朋友来,想吃什么干爹请客!」

  「请客!请客!好耶!好耶!老山东要请客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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