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你不会再喜欢我了,我早不是那个小宁静了,他虽然未能得逞,但我已经被碰脏了……」
「嘘!」他柔声阻止她自贬的话,「妳再这么乱说话我又要生气了,妳一点也不脏,脏的是那个意图对妳施暴的大坏蛋,乖!他已经死了,再也无法对妳产生任何威胁了。」
「不!你不懂的!小天……」她仍是哭着的。「他没死,他还活在我的梦里,我常会梦见他,梦见他肮脏下流的眼神,梦见他说我的身子是个魔鬼的话……有时候我会想,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曾在无意中做出什么举止给了他错误的联想,所以才会害他做出了不该做出的下流事情?可是我却去伤了他,也许,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胡扯!」夏天厉声制止她的话,一手抬高她的下巴,用着前所未有的严厉强硬语气说:「小静,这个世界上最坏的,就是明明是自己干了坏事却还想为自己找借口脱罪的家伙,他心术不正,他色欲熏心到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这种人说的话妳竟放在心上?竟用来惩罚自己?竟让他连死了都还能不放过妳?」
宁静终于安静了下来,那被泪水涤净的双瞳更形澄澈及脆弱,在尖刺及防备都被卸除了后,她彷佛再度找回了昔日的自己。
心清神明,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原来如此……」他语气沉重的开口,终于明白了。
「所以妳才会多年来宁可将真实的自己掩藏在伪装底下?宁静,妳是个小笨蛋,妳堂叔伤害妳只是一时的事情,妳却将他那为逞兽欲所编出的借口放进心底,重复伤害着自己,甚至筑了墙将自己关在里面。」
他不舍地叹气,将僵愣着的她轻轻拥进怀里。
「所以这就是妳坚持要与我兄妹相称的原因?小静,妳要相信我,我不会强迫妳,更不会去做出伤害妳的事情,但妳要我放手让妳走?我真的办不到。我可以承诺不会碰妳,但是妳一定要在我触手可及、让我可以照顾妳的地方,因为我实在是怕极了那种必须倚靠着思念才能够活下去的日子了。」
她又掉了眼泪,但这回她已能容许自己靠近他胸前,用他的衣服来吮接她的泪水了。
夏天并没阻止她的泪水,他知道这场泪雨已经压抑了太久,是该找个机会宣泄的了,泪水流尽,天空涤清,他期待着那个晴空万里的宁静再度出现。
他让她哭了好一会儿才领她走到窗边,伸手拉开了窗帘,剎那间出现在两人眼底的是台北市的美丽夜景。
他的总统套房位于饭店顶层,居高临下彷佛可以拥有整个世界。
但他知道他的世界并不在脚底,而就在他身边。
「还记得那天我们在小货车上,妳对流星许的愿吗?妳说:『流星呀!我叫做宁静,我希望将来能有一天可以和小天一块坐在星空下,看星星。』在当时,我始终当妳是个大傻瓜的。」
宁夏失神的双眸缓缓凝聚了焦距,浅浅漫生着雾气。
「小静,直至此时我才明白,这个世界上如果少了傻瓜,又怎能有令人至死不渝的真情?」
雾气凝聚,那绽在她眸底的璀璨星子再度化做了泪水,恣意地泛滥成灾了。
第七章
如海浪微波,老山东坐在竹藤摇椅里前后摇着,这天哪,台风过后热得出奇,不像秋天,反倒还比较像是夏天了。
说起夏天,他倒想起那个叫夏天的大男孩。
如果没记错,这孩子曾给他打过电话,说是今儿个要过来的。
这孩子真是不错,老山东欣慰地笑着,即使成了个知名人物,却依然念旧,连他这老人都被他收纳进了心底。
想到这里,老山东心里涌起一阵遗憾,唉,是小宁儿没福气,这么好的一个男孩……
前方有人走来,是他正惦念着的夏天。
但……是老花眼镜该换了吗?
要不,他怎会看见两条人影?而且还是……
老山东拿下眼镜,反反复覆,上上下下,接着他用颤抖的手去揉眼睛,一揉再揉,揉到老眼里蓄饱了水他才从摇椅中站起,总算看清楚了那正往他跳近的娇小人影。
「干爹!」
宁静笑嘻嘻娇唤着老山东,小手握老手,却看见了眼前一片湿。
「这可真是怪了……」她看着老人,故意偏侧着头东瞧西瞧,调皮坏笑,「怎么会有这样的怪天气?说下雨就下雨……」
老山东抽抽噎噎哭得像个孩子,还是宁静和夏天拍了好半天的背才帮他顺了气,止住了泪的。
「妳这个坏丫头,真是没有良心,一走多年没消没息,连通电话也没有,也不知道……不知道人家会惦记……真是没良心……没良心!没良心!」
叨叨怨怼,老山东像是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
「哎呀,再骂再骂,再骂人家又要跑了啦!」宁静佯恼地噘高了菱唇,「人家在外头很忙很忙的嘛,可你瞧,人家这会儿不是就回来看你了吗?」
「这个时候才回来?是瞧妳干爹快死了,想赶着回来当孝女的吧!」
「会死才怪!」宁静笑捶着老山东粗粗的胳膊,「瞧!还不是一样的铜皮铁骨?」
老山东被逗得终于喷笑了。
他开心地招呼夏天坐下,三个人闲话家常,夏天怕影响老人家情绪,很多事情都选择了掠过不提,只说宁静堂叔病逝,而她都在台北摆地摊卖小东西,这一回是他刚好在台北街头遛达,才碰巧遇见宁静的。
闲聊一阵之后,老山东起身到厨房里煮东西,接着宁静也钻了进来。
「宁丫头,进来这里做什么?还不在外头多陪陪小天?」老山东挥手赶人。
「陪他做什么?人家今天可是专程回来陪你的,你要忙啥我帮你!」她笑嘻嘻地卷高了衣袖。
「干爹不用妳帮忙,记得以后有空多打电话来,干爹就心满意足了。小天刚刚说了要带妳到维也纳,干爹赞成,妳跟着他,干爹很放心。」
这家伙!
宁静没好气的在心里暗哼一声,竟连她仅存的唯一亲人都给收买了。
她用手指卷玩着塑料袋,想起了一个问题。
「干爹,我问你……嗯,那冰里的最后一味材料真是他自己猜出来的?您没帮他?」
老山东拨空瞥瞪了干女儿一眼,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小天这孩子不像妳,没心没肝的,妳走了后的第二年他就来找妳了,当时他就猜出了,我可没帮他,之后他常打电话来问妳的消息,三不五时还从国外寄了补品来,还找人带我上台北去做身体检查。干爹书虽然读得不多,却还知道这叫啥,这叫『爱屋及乌』,因为妳不见了,他把对妳的关怀用在我身上,好让妳在多年后出现时,还能看见一个健健康康的干爹在等着妳……」
宁静别过脸去,不想听也不想知道了,她是定下心想和夏天重新开始的,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会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
她当然知道他好,却无法确定自己能像他做得一样好。
他的完美,是常会让人自惭形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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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候,夏天向老山东借了单车,载着宁静来到海边。
还没靠近,那晶莹闪烁着冰钻似的海面,已经让人通体都舒畅起来了。
夏天将单车停在海边,看见宁静抛开了一切,孩子气地踢掉了鞋子,在沙滩上跑过来又跑过去,活像只撒蛮横行着的大螃蟹。
他坐在沙滩上,隔了点距离远望着她,想象着十年前的那个小宁静。
那个小宁静肯定比眼前的这个更加开朗、更加可爱,也更加敞开胸怀,但他并不感到遗憾,眼前的这个宁静仍是他的宁静,岁月让她生起了改变,历练让她懂得了防备,但她纯真的本性依旧存在,不管她如何掩饰、如何否认,她还是那个让他首度对女孩动了心的宁静,他最初也是最美的钟爱。
宁静玩累了终于停下,转过脸看见他若有所思的表情,双手扠着腰,她隔得远远好奇地问:「你干嘛不过来玩?」
他只是托颊微笑,「我喜欢看着妳玩。」
她不解,泼高一掌一掌的水,「天气这么热,你真的忍得住不过来清凉一下?还是说……」她微哼,上下扫视着他那一身的名牌丝质衬衫及长裤,「你怕弄脏了自己?」
他放下手忍住叹气,知道她的刺又悄悄扬起,更清楚要得到她全然的信任并不容易。
「我不过去是因为怕梦会醒,我常常梦见这一幕,看见妳在海边追逐浪花,笑得像个天使,可是每当我试图走近妳,梦就会醒,而妳,杳然无影,小静……」他直直瞅着她,眸中有些深沉且复杂的情绪,「即使妳现在已经真真实实在我身边了,我还是会担心,担心这场梦会醒,而妳,也会再度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