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供他差遣?
他确定清楚「一辈子」是多长的时间吗?
这些年来她已见识过了太多的无常,对于未来,即使只是明天,她也难有把握,就更别提那荒谬的「一辈子」了。
但夏天……她侧偏视线睇着那坚定地牵着她前进的男人,却似乎相信未来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可以相信他吗?
在他曾经一声不吭地抛下过她之后。
宁静无声的调回视线,好半天心头怔忡不定。
虽然心头仍有疑思,但她的手在阔别了十年之后,竟然很快熟悉了他的温度。
不同的是,当年是她牵他前进,而现在,却是由他来领着她了。
夏天带宁静回到她赁居的小屋,打包了衣物,将钥匙退还给楼下房东,连押金都没拿就这么带她离开了。
他们回来得正好,因为他那气急败坏的经纪人正准备要到警局去报案了。
杰米瑞远远瞥见夏天,随即奔上前去迎接。
「Summer!你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手机又没开,害我还以为你被什么疯狂的fans给绑架,正打算要去报警──」
杰米瑞的声音顿住了,就在此时,那些早已在饭店中等了一个晚上的记者已闻声而来。
原先他们想访问的是小提琴王子Summer对此次演奏成功的感想,但现在,他们嗅出了另一条更有价值的新闻了。
「不许拍!不许拍!Stop!Stop!」
杰米瑞喊了饭店警卫过来帮忙,至于他自己更是举高双臂用身体挡着夏天,和他手上还牵着的那个戴着黑框大眼镜的……女孩。
嗯,老实说,刚刚看发型他还一时有些无法分辨出对方性别,矮小、略胖、一脸雀斑,穿着粗劣毫无品味可言,而这就是夏天对这座小岛出奇眷恋的原因?杰米瑞扶着头,克制着想要昏倒的冲动。
警卫挡在前,杰米瑞瞪着夏天,用了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
「Summer!进房去!什么都别说,这里有我来挡,还有……」他咬牙切齿瞪着夏天那还牵着不放的手,「快松手,别让这些记者又有八卦话题可以发挥。」
夏天面无表情,握着的手只是更紧了点。
「OH!Shit!」杰米瑞爬爬发,表情难得失控,「Summer,别告诉我,你想用这种方法来断送你的演奏事业?你从不乱来,但现在却想轻而易举地让个不相干的人来毁掉你的一切?」
夏天依旧冷静地睇着杰米瑞,但眸底已缓缓生了焰。
那冰冷的焰来得快速而不太寻常,并且温度极高,让杰米瑞这向来最懂得看人脸色的经纪人,知道了最好先闭嘴。
「我会进房间,在我和众人交代清楚之后……」夏天终于开了口,「与其让人看图说故事,还不如自己来说明白。」
「说明白?!」杰米瑞张大嘴,抚着胸口的表情活像只脆弱的大青蛙,「你……你想要说些什么?」
夏天双目紧盯着他,语音清楚的说:「我要告诉他们,她绝对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我今天如果真的有了任何的成就,那也都是因为有她,才能有今日的Summer。」
他从容不迫地推开杰米瑞,将宁静揽在身旁往众人面前站定,表情冷静。
「她叫宁静,我的未婚妻。」
十秒!
至少有十秒的死寂,之后就是一声紧连着一声的快门声响。
镜头里,夏天冷静、杰米瑞呆滞,而那被相机围簇着的女孩,即使隔着一副黑框大眼镜,众人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看见了她隐在镜片底下的仓皇无措、不自在及些许的恼意。
如果不是夏天的手紧箝着她的肩头不放,她八成会像只老鼠一样瞬间逃遁。
感觉出了她的想逃,他的手只是更紧了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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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在房间门口和杰米瑞道晚安,在那神色憔悴的男人开口之前,他已经关上了房门。
「Sum──」
杰米瑞的声音被切断,他伸手敲门,门打开,他正想说话,这回却是让只从门缝里挤出的牛皮纸袋挡住了声音。
「里头是宁静的证件,包括照片,明天去帮她申请所有相关文件,用所有可以用的门路,我要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定居维也纳。」
「可是Summer……」
「我知道这会有些棘手。」夏天拍拍杰米瑞的肩头,语带嘉勉及肯定,「但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我也没忘了我们还有北京和雪梨等地的巡回演奏,没关系,你可以另外派个人留在这里,等一切办妥后,先送宁静回维也纳,还有明天是我的私人时间,别试图找我,也别傻得再去报警。」
「可是Summer,我……」
门再度被关且传来落锁的声音,杰米瑞垂下肩头像只战败的公鸡。
夏天关上门,杰米瑞只能算是小case,真正的大麻烦还在房里等着他呢。
果不其然,他踱出玄关,看见宁静一脸兴师问罪地站在房子中间瞪着他。
他没理会她目中射出的挑衅,径自越过她身边,低头拎起她那装着「全身家当」的小皮箱,打开衣柜后放好。
「东西要随手放好,省得发生意外害人绊倒。」他用的是老夫老妻似的语气,活像两人之间空白的十年并不存在。
宁夏昂了昂下巴,「不好意思,因为你现在眼前一片『光明』,所以我没考虑那么多。」
「没关系。」他表现得很是大方,「妳只要下一回记住了就好。」
下一回?!
她瞇紧眼眸,语气不善,「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点误会。」
「误会?」他捉了条大浴巾塞进她怀里。
「妳在我也在,什么误会都好解释,现在比较重要的是……」他推着她前进,「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真正的宁静了。」
「我不要!我们应该先把话讲清楚……我和你……永远……都不可能……会是你想要的那种关系的……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哪……」
她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因为已被他一路推蹭进了浴室里。
「我有在听,只是这些目前都不重要。乖,洗干净点。」
他刻意指了指她的黑眼圈和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斑,下一句话里甚至不惜加入了威吓──
「别逼我亲自进来帮妳洗!」
浴室门关上,宁静被关在里头,还包括了她的尖叫。
可不论她再怎么叫他就是不予理会,他甚至还亲自把关,从外头压紧着门板不让她逃出来。
气愤的踢了踢门后,宁静旋过身改对着镜子尖叫,一边叫还被镜子里自己的「尊容」给吓了一跳。
是的,她是刻意伪装着的,她讨厌自己的脸,讨厌自己那因成长而改变的身材,更讨厌别人盯着自己傻看时的眼神,而在这么多年的习惯伪装后,连她都快忘了自己长什么样了。
她脸上的斑斑点点是特意求教过一个学美容的狱友所制造出的效果,至于身上层层迭迭的衣服,冬天温暖、夏天冒汗,也只是另一种保护色罢了。
宁静!
她盯着镜子,在心里问着自己。
妳当年骂夏天是小蜗牛,始终不愿爬出自己的保护壳,那这会儿的妳,又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有勇气来面对自己?
浴室里响起水声,夏天在门外松了手,知道她终于肯面对他了。
等待很是长久却很值得,当他听到开门声而回过头时,他这么想。
屋里灯光昏暗,只有她顶上的嵌灯发出金光,但这并不是他看得恍神的主因,而是她带给他的一股震慑让他晕眩。
他知道她生得很好,在那框着金边的黄昏操场上,他曾经摸过她的脸,但她的容貌仍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弯弯的柳叶眉,纤巧却衔满傲气的挺鼻,杏眼菱唇,玉贝似的耳,逗人喜爱的小梨涡,俏脸生晕,唇红欲滴,那白里泛红的柔肤幸未被那些刻意的伪装所弄伤,依旧柔嫩得彷佛掐得出水,仍是他想象中的像煞了一颗水蜜桃。
即便是她那短得不象话的头发,在这个时候也比较不那么刺眼了,利落短发完美衬托着她心形的小脸蛋,让她看来脆弱得像个孩子。
一个有些不安的孩子。
还有她的身材,虽然仍是那件宽宽松松的T恤,但底下不再穿着一件又一件的衣服了。
她好瘦,瘦得像只细瘦孤傲的小鸟,让人不由得想恣情疼宠的小鸟。
她不安,是因为卸除了伪装吧?
他缓缓走近她,叹了口气。
他是为着将来在思念时,不需再以个模糊不清的影像来想象,所以叹了气,宁夏却在听见后挑高了眉。
「你干嘛要叹气?」
她的神情有些戒备,虽然她还不愿意承认,承认他的认可与否牵动了她,但事实上她是的,所以才会因为他的叹气而全身紧绷。
「因为开心。」
夏天没法解释得太多,有些情绪是无法单单用语言就能够表达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