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苦笑睐着他,紧盯着他那尚未从震惊中褪去的眼神。
「只是这些技巧你一定不会想学的,我会压人浸马桶、我会用一根铁丝撬开锁、我会在人毫无知觉间偷开钱包搜刮里面的钱、我会用舌尖来分辨上等海洛英,你的手是用来拉小提琴的,而我的……」
她讥诮地瞧着自己一双小手。
「却只懂得怎么干坏事或做点小工艺,我在牢里表现不错提前假释,出来后我也想要重新开始,但因为有前科没人敢用,所以只能到处打零工、摆地摊,我不想回去找干爹,不想让他知道我曾经遭遇过什么,因为那只会让他心疼,却是全然的于事无补。」
「为什么妳不找我?」夏天青筋毕露,表情恼火,「我在台湾的各大报上长期刊登寻人启事,上面有所有我的联络方式。」虽然这种方式为他惹来了不少冒名顶替的假宁静,但他都不怕麻烦依旧花钱登载,因为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不允许自己放弃。
「找你?」她冷笑,眼神满是戒备。「我怎么可能还会去指望你?当年那样的宁静你都能舍得放下不理了,更何况是你眼前这个已经不同了的宁静?」
她的声音低缓,片刻后她抬起头,眸底已经换上了吊儿郎当似的无所谓了。
「怎么样?」她冷嗤,「或许无法与你这大音乐家相比较,但我这十年也是挺精采的吧?好了,你都明白了,虽然我也叫宁静,但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宁静了,现在,你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她举步想走,却让他给用力箝紧了。
「我不许妳走!」
他的声音既沉且痛,他在生气,他在难过。
气他竟会让她经历那样不堪的过去!他恨自己!就像当年她载着他跌落山谷时所滋生出的感受一样。
他为什么没能及时找到她?他为什么会让她忍受那一切?
当初他会肯点头动眼睛手术,不就是为了想要保护她的吗?
「你凭什么不让我走?」
宁静生气地挣扎着,看得出相当排斥与人过于亲昵,于是他只能松手。
虽是松手,但夏天却没有半点要让她离开的意思,他挡在她面前,一脸强势。
「因为我有个答案要告诉妳。」
「答案?」
她不解地瞪着那像堵小山似地挡在她面前的他。
「那最后的一道配料叫做『红豆沙圆』,也叫做『满腹相思』,我是自己吃出来的,如果不信,妳可以去问妳干爹。」
她继续发愣,不懂他的意思。
瞧着她傻愣愣的表情,夏天终于容许自己出现了松懈笑意。
「小静,当年是妳自己说的,妳说只要我能猜全了所有的配料,就要终生供我差遣的,妳是当人家老大的,可不能不守信用。」
「所以?」她依旧傻着。
「所以……」他认真睇视着她,「虽然时隔多年,但我依旧有权来兑换我的奖品。」
奖品?!供他终生差遣?!
宁静语带讽刺,「别告诉我,堂堂的一个大音乐家,家里还会缺少佣人。」
「我是不缺佣人……」他温柔摇头,「但我缺个可以供我差遣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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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疾走在前,没打算理会身后那疯了的男人。
「走慢点!亲爱的小静!」
夏天也无所谓地跟着她快走,没打算顾及他那小提琴王子的形象。
幸好他戴着墨镜又穿着长风衣,否则她真要担心两人会被那些媒体记者给盯上。
自从新闻时段增多了之后,这座城市出现了一种SNG现象,台北街头常可见着连排的SNG车,大小新闻全程可用SNG伺候,那些冗长且未经剪辑的垃圾新闻每天可见。
但可见是一回事,宁静并没打算让自己成为主角之一,所以她只能再度加快脚步。
却偏偏,后头又响起朗声──
「亲爱的小静!亲爱的小静!亲爱的……等等我!」
他不断地喊,害她不得不咬紧牙根,放慢了脚步。
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他,她没有名声可毁无所谓,但她知道今时今日的他,眼前一切得来不易。
一个又高又帅的绝世俊男一路狂追个丑不拉叽的小胖妹?!
还口口声声高唤着「亲爱的」,这种诡异的街头奇景八成只会出现在整人的综艺节目里,又叫那些路人怎么能够忍得住不看?
「别再喊了!」
她放慢脚步等他追上,由牙缝间挤出了威吓低音。
「别再喊什么?」见她投降他走近,笑出了一口亮白洁牙,「亲爱的小静吗?」
要命!
她几乎想要呻吟了,他是故意的,故意将那句暧昧的称谓喊得更大声了点。
「我说了……别喊。」
她压低黑框大眼镜,毫不掩饰想杀人的眼神。
「为什么?」夏天装出一脸愿闻其详的乖宝宝神情,「我还记得当年如果我不肯这么喊,妳还会用黏鼠板修理我的。」
黏鼠板?!
她瞪他,敢情他现在是准备挟怨报当年她整他的仇啰?
她没好气地哼了哼,「你还记得?」
「那当然!」他笑得斯文,眸中却饱含着深意。「有关于妳的一切,我没有一件事情会忘记。」
「那你就记好了……」宁静向他伸高了尖尖五指,龇牙咧嘴的表情像只恶猫。「我现在已经不用黏鼠板,都改用捕鼠夹了!你再喊,皮肉可要遭殃。」
「如果夹一下可以让妳开心一点,可以让妳别不理我……」
她的原意是要他离她远一点,没想到这笨男人竟还傻傻地朝她伸长手臂,一脸的执意无悔。
「妳夹吧,我现在的皮比当年厚,我承受得起。」
他甚至还闭上了眼睛。
她瞇紧恶瞳一把推开他。
「果真是厚多了,尤其是脸皮。」她不屑的轻哼。
她继续埋头快步走,然后,一个快步窜身闪进了一条小巷。
她知道他很久没回台湾了,对于台北的小巷弄肯定没辙,她左闪右钻,一心一意只想要快点甩掉他。
她自知他们的世界,再也不可能会有交集。
她不会许他,更不会许自己,再去作这种久别重逢、前嫌尽释、相拥而泣的不实际傻梦。
宁静气喘吁吁连续穿越了几条小巷,回过头去果然不见了夏天。
就在她半是失落半是庆幸时,却看见巷子口站了个双手环在胸前好整以暇等待着她的夏天。
「你……怎么可能……」她瞠目结舌,几乎要以为他除了「小提琴王子」外,还另外有个「蜘蛛人」的身分了。
「怎么不可能?」夏天温吞吞地笑着。「亲爱的小静,妳别忘了我是在台北出生的,而这里恰好又是我小时候四处学琴的地方,台北许多大街道都变了,幸好小巷还没改,我只是没想到几年不见,妳还是这么孩子气,居然喜欢玩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他故意逗她。
「我不是在玩游戏!」她咬牙切齿兼满脸恼火,「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他放下双臂缓缓朝她走近,眸子里的温柔足以将天底下所有女人都给溺毙。
「妳还不懂吗?小静,我已经永远永远都不可能再放开妳了。」
「你这个笨蛋!」
宁静一边吼叫,一边不许自己心软,更不许自己的眼睛被蒙上了雾。
她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至少要有一个要保持理智,而那个人,就是她!
「我到底有什么好?」
她垂低着螓首,一寸寸地缓缓审视起自己。
她看了很久很久,却只看到了个略显痴肥、毫无自信、刁钻古怪、善疑多刺的小胖妹,她又抬高双掌,她的手甚至还曾杀过人、偷过东西、发狠斗殴过。
她能不能拜托他,别再让那段太过美好的回忆,将他的眼睛给蒙蔽了,而看不清他与她之间明显的差异?
「我不知道妳有哪一点好,也不知道有哪一点不好……」
夏天继续朝她走近,直至站定在她面前。
「我只知道妳是宁静,而我,是个只要宁静的夏天!」
第五章
师大夜市里出现了一幕奇景。
这项奇景让路人纷纷驻足观看,就连刚下课的大学生都忍不住抱了几本书围在一旁。
被围在人群中的,是一个站在一堆饰品中间的男人。
所谓饰品,只是一些很简单的DIY串珠饰品系列。
如好运旺旺来的菠萝、可爱狗狗、爱心、美人鱼、绿蠵龟、顽皮豹,以及米老鼠等卡通人物,或是年纪轻点的少男少女会喜欢的小玩意,就是那种一件四十,三件一百的串珠饰品。
在夜市里叫卖本来算不得什么,尤其这类DIY串珠饰品正当流行。
只不过,如果那个叫卖的人一身名牌服饰,足蹬高级皮鞋,脸上戴着的是Calvin Klein的限量高档墨镜时,如此叫人费解的组合,就真的很难叫人假装看不见了。
尤其,那被包裹在高级服饰底下的躯干,那被半掩在墨镜下的脸庞,在在使男人出众不凡、器宇轩昂,活像是刚从杂志里走出来的名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