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旭的背后已经汗湿,高温让他额上豆大的汗水不断滚落,一面不停呛咳。
一声清啸突然划破重重烟幕,伴随清凉徐风而来。他还没回神,就看见娉婷身影在他眼前一晃,然后,有股奇异的力道,连人带马将凌旭推送到旁边一块大石后。
「你在这里干什么?!」稍作喘息,两人立刻异口同声,气急败坏质问。
「失火了!」随风柳眉倒竖,怒道:「你不要命了么?!为什么往火里钻!」
「妳还不是!」凌旭怎么看都比较狼狈,他衣角都烧焦了,俊脸上也错综着汗痕发丝,他质问:「风助火势,这道理妳都不懂?干嘛跑来这里!」
「我怎么会不懂?还不是要拉你出来,我才现身的!」随风急得跺脚。「你快离开这里吧!火太大了,偏偏应雨又使不上力,我师父师娘正在设法去借……」
「远水救不了近火,这是要上哪借啊!」
「你别再掉书袋了成不成,快走啊!」随风嗓音都变了,惊恐都写在脸上。熊熊火光中,仰着的小脸,惨白得惊人。
「妳很怕火对吧?」凌旭伸手要拉她。「上来!我们一起出去!」
「不行,我得回头去照顾应雨……」
「都什么时候了,妳还顾得了她?!」凌旭自觉这辈子没这么急过,他大吼:
「她不怕火,可妳怕啊!她烧不死,可是妳……」
随风惨惨一笑。
「可是我怎么样?」她的笑彷佛透明,带着难言的苦涩。「你是不是有话该告诉我,可是没说?」
凌旭没有时间陪她打哑谜,弯腰一扯,想把她带上马鞍。
「放开我!」小脸上净是倔强神色,随风挣脱他,倒退两步,指着凌旭身后的方向。「你顺着这条干涸小溪往下骑,就可以到山脚了,火烧不过来这一边,快走!」
「随风!」凌旭扯开喉咙大吼:「妳回来!」
雪白人影只迟疑了下,随即绝然离去,瞬间消失在浓烟中。
正想拍马追上去时,凌旭突然心念一动,回头看着随风指示的方向。
小溪在冬季当然没有水流,但因为光秃秃的又堆着大小石子,无物可烧,果然火势转向而去,没有蔓延到这一边。
就是这样!
他抹了把脸,眼睛在汗水浓烟交相作用下几乎睁不开。策转马身,他重新往无名庙的方向奔去。
「大人!」正在指挥救火的齐时看到凌旭出现,几乎感激得流下泪来。「大人你没事吧?!」
「齐时,你听我说!」虽然一身狼狈,却仍威风凛凛、难掩霸气的凌旭,此刻一点也不像是寻常书生文官,他果决下令:「集合众兄弟跟我来,这儿不管了!」
「不管了?」齐时呆住。
「别多问,照我的话做!」
熊熊烈火不断蔓延,眼看就要失去控制。凌旭率众人远离火场下山。本来以为是要离去,没想到下了大约半里路,凌旭一扯马缰。「好,就是这儿!」
「大人,我们要做什么?」
「砍树。」凌旭翻身下马,把缰绳丢给一名弟兄。「把斧头镰刀都拿出来,动作快点!」
众人在凌旭指挥下,有家伙的用家伙,没工具的用蛮力,开始动作。他们习武多年,总算派上用场,运气出掌,斧起刀落,一株株杂木应声而倒。
火势遥遥在望,虽然弟兄们奋力动作,咬牙开出一条林道,但依然不够快,眼看火舌又要扫过来了!
「这样不行。」凌旭暂时歇手,观望一下情势,心中无限焦急。
无助的挫败感不断撕扯着他的心,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闭目片刻。
然后,凝神,深呼吸,突然爆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嘶吼:「惊雷!你出来!」
不过一眨眼的工夫,黑面虬髯、虎背熊腰的男子现身,众人惊得险些没吓破胆。
「你府里的好师爷!」惊雷一出现便目么尽裂,怒吼:「这是他干的!」
「我知道。」凌旭没时间多解释,只是一挥手。「你快动手,把树砍倒!快点!」
「你想做什么?!」惊雷瞪大铜铃似的眼,怒问:「你明知道这山上的一草一木都不能随意伤害……」
「这是权宜之计,你不开出一条林道挡住火势,这火会一直烧遍整座山!」凌旭坚持。「现下应雨的法力还未恢复,没有办法降雨,你们要到邻近借雨,又非片刻可行之计,快听我的!」
「薛承先如此阴毒,布线这么久!」惊雷咬牙切齿。他权衡之下,只能暂时选择和凌旭合作。「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你也跟薛承先一样……」
「不要再说废话了!动手!」凌旭大喝一声。
惊雷依言出手,雷声隆隆,劈倒一棵又一棵大树,比起十来个人一起动手还要快上几倍。转瞬之间,一条宽直大道便在林间出现。
「很好,就是这样,往上开!」凌旭紧跟在惊雷身边,一路指点。
只见知府大人与长相惊人的壮汉沿着火场而行,弟兄们急得直叫:「大人!大人!回来啊!」
「没事的,我们得把火圈住,回头再说,别担心!」
凌旭果决的嗓音传来,身影消失在浓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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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惊雷的帮助,果然火势勉强控制住了。
隔着匆匆开成的林道,火被局限在前山斜坡的范围,其它部份暂时是安全了,
只是前山这一块,大概只能任其烧完算数,无计可施。
惊雷回头要去找妻子,准备开始搜索薛承先。
「他昨天晚上就在景郕山上,被我发现轰下山去。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惊雷一张脸被熏黑,配上扭曲的表情,如恶鬼般可怖。「这次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上山来干什么?」凌旭抹了把脸,皱眉问。「他已经在城门外摆过九石阵,以夹马足,又在山脚下掘深坑,准备让拖车五马跌落断腿,以阻瑞气冲天之势……」
「原来你都知道!」
「当然知道!我父母官当假的吗?见招拆招,一一被我破解了。你以为我每天在书房里看书是看着玩的?」凌旭不耐烦。「这些都不行,我就知道他会用火计!只是没料到会是现在,我以为他会先把应雨带走。」
「他昨夜上山就是打算偷带走应雨,不过应雨不肯。」惊雷摇摇头。「他的心忒毒,昨天人没带走,今天照样烧山,就不怕把应雨烧死!」
「他咬着牙就烧了,反正应雨也不是他妹妹。」凌旭冷不防的说。
「你……你知道了?」惊雷大吃一惊,倒退一步。
凌旭点点头,不愿多说。「随风怎么样了?她怕火怕热……我去找她。」
连这个他也知道!
惊雷这才领悟到,一向对他们客客气气的凌旭居然如此深沉、知道那么多,表面上却完全没有显露!
若他真要对他们不利的话,所造成的伤害,绝非一个薛承先能比!
「不说了,分头去办事。这火一时半刻也烧不完,不过算是控制住了。」凌旭看看已经慢慢减弱的火势,和一片火舌卷过的焦黑蔽土,摇了摇头。「薛承先这次真的太过分了,屡劝不听,看来要下重手才行。」
「你早该下重手,放那样的人在身边,养虎为患,又是为什么?!」惊雷怒道。
没想到凌旭被他这样抢白,只是微微一笑。
「你们夫妻俩……不也一样吗?」凌旭淡淡说。
惊雷听了,铜铃般大眼瞪着凌旭,无法反驳。
挥挥手,两人都不再多说,就此分道扬镳。
凌旭一直担心着随风,怎么也放心不下。沿着弥漫焦味与烟雾的临时山道下山,正想绕过后山去看看时……
脚医踩到不知什么物事,微微刺痛的感觉令他低头。
一看,居然是一根粗钢针。
「不好!」他暗叫一声,连忙跳开。
正当他弯腰想捡起铜针时,突然,一阵剧烈疼痛由他后脑传来。
凌旭没料到会突遭攻击,跪了下去。
「你多次阻拦,坏我大事,今日落在我手中,是你命该绝!」
咬牙切齿、充满恨意的嘶哑嗓音在凌旭身后响起。
随即,凌旭双腕被扯到身后,迅速被粗绳绑住,脑后麻辣辣的痛,还有一股温热沿着后颈流下。然后,冰凉的刀刃抵住了他的颈侧。
「走!」薛承先一身破烂,彷佛疯子一般,完全不见以前斯文模样。他厉声下令:「今天我就以你的人头代替牲礼,祭各方小鬼,也让你亲眼看着我摧毁这夺我一家性命的五马拖车穴!」
「你……别……胡来……」凌旭喉头被控制不好力道的匕首刺入,说话断断续续,他忍痛继续,沉冷说:「万物资生,乃顺承天……你父魏澜虽有其才,却不顾……」
「你知道我爹是谁?!」薛承先倒抽一口冷气,又惊又怒,不过还是押着凌旭往火场里去,大声斥道:「住口!我先人尸骨已寒,不需要你在这里大发议论,批评他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