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谁派你们来的?」他冷冷地问。
「你这昏君,人人得而诛之!」其中一名蒙面人呸了声。
「有骨气,但希望你的骨头够硬。」他狠狠地踩在他的手上,「有本事就别让朕套出话来。」他仰眸,「将两人押进天牢,朕要亲自审问。」
「是。」影亲自陪同禁卫军押解刺客。
眨眨眼,净玥好下容易回过神,才知道自己早已泪流满颊。
她无力地靠在椅旁,一颗心仍剧烈的跳动着,跳得她胸口好痛。
刺客给她的震惊虽大,但仍大不过方才玄契残忍寡绝的神情,那模样不是骇人两个字就能形容,邪佞的模样彷佛变了个人,已经不是她熟悉的玄契。
御医得到消息,火速前来麒阳宫帮皇上疗伤。
「其实,皇上刚刚明明能避开,」在小唐子经过她身边时,净玥低语,「他是故意不躲。」
小唐子脚步一顿,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深深一叹。「其实皇上并不是很在意自己。」
净玥扬眸看他,不懂小唐子的意思。
「妳久了就懂了,」小唐子摇头,「如果皇上有一天真的信任妳的话,妳就会懂奴才的意思。」
他的话说得不清不楚,却在净玥的心头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
天还未亮,细不可闻的呻吟声惊醒净玥,她直觉地伸手覆上玄契的额。
「好烫。」她低呼。
两道浓眉紧锁,如墨乌亮的发丝贴在颊边,他睡得很沉,口中却喃念着听不清晰的话语。
「父皇……儿臣会听话……别讨厌儿臣……父皇……」
御医临走前曾吩咐过要注意他的状况,果不其然,高烧得令人担心。
「小唐子,」掀起帷帐,她唤道:「拿干净的水和布来。」
「是。」小唐子立即将水盆端上。
她拭去玄契的汗珠,这才发现无论什么时候,他都穿着单衣不曾脱下。
「净玥姑娘,」小唐子在一旁恭敬开口,「您在做什么?」
「皇上高烧不退,不将他身上的汗擦干,我担心他会再次受寒。」
「奴才冒犯了,」小唐子在确认她衣装整齐后,靠近床榻,「这种事奴才来做就成了,您一夜没睡,先休息一下吧!」
「没关系,我……」
「净玥姑娘,」小唐子客气地截断她的话,「皇上有些习惯是不容许冒犯的,奴才相信您明白。」
她担忧地看了眼昏昏沉沉的玄契。小唐子似乎很担心她看见他的裸身,为什么?
「净玥姑娘,劳烦您回避一下。」
净玥颔首,转身出去吩咐小喜煎药。
折腾了一夜,玄契的高烧总算退下来,净玥半跪在床边,就这么倦极地睡了。
等玄契醒来,纳入眼帘的就是她憔悴的容颜,他挑起她散落的发丝,眼底的黑影清楚可见。
「皇上,您醒了……」小唐子眼尖,在看见玄契要他噤声的动作后,将剩余的话吞回腹中。
「她怎么睡在这里?」玄契的声音有些哑,唇都干裂了。
「回皇上的话,她亲自照顾了您一整夜。」小唐子刻意压低音量。
亲自照顾他一整夜啊!而不是叫其它奴仆。
玄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心头好像软软的。
「皇上,您好多了吗?」小唐子不知道他心里的百转千折,担忧地上前一步,「要不要奴才去唤王御医过来瞧瞧?」
「免了,」玄契坐起,他想抱净玥上床休息,没想到任何轻微的一个动作都会让他疼得冷汗直流,「朕没事。」
「皇上,您别动啊!」小唐子紧张的心都快从嘴巴跳出来,要净玥姑娘去床上睡,把她叫醒不就得了,何必要亲自动手,「您的伤口会裂开的。」
他声音下自觉地高亢,惊醒一旁浅眠的净玥。
玄契不悦地扫了小唐子一眼。
「皇上,您醒了。」净玥见他脸色好多了,不禁松了一口气,玉手抚上他的额,「您昨夜烧了一夜。」
「妳担心我?」她的手冰冰凉凉的,贴在他的额上好舒服。
「当然。」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那笑,教他瞬间失了神。
「小唐子,」玄契回头,避开她的容颜。「朕要沐浴。」
「皇上,您的伤口还不能碰水。」
「啰唆,」他恼怒地蹙眉,「快去。」
「遵旨。」
*
五片花瓣貌的池子冒着温热的水气,玄契站在池边沉思了一会儿,对扶他进来的净玥扬起笑。
「今天由妳来伺候我吧!」
「皇上!」小唐子失声尖叫。
「小唐子,朕怎么觉得你今天特别的聒噪?」玄契睨他一眼。
「万万不可啊!皇上,」小唐子吞了口口水,眼睛瞪得好大,「不行啊!」
「没你的事,退下吧!」玄契心意已决,摆了下手。
「皇上。」小唐子急道,只差没冲过去阻止了。
「朕叫你下去。」玄契隐隐有了火气。
「奴才遵旨。」他苦着脸,不甘愿地退到另一边候着。
「帮我更衣。」背对着净玥,玄契轻声道。
净玥轻轻拉开他的衣结,在看见他的裸背后,美眸不自觉地睁圆。
「这是……」她想碰,却不敢。
本该是肌理分明、光洁的背上,却有个清晰可辨的烙痕。
他是尊贵的皇上,怎么会有这种属于奴隶的印记?
「这是父皇在我五岁生辰时,亲手帮我烙上的。」背对着净玥,他步入池中,口吻是那么云淡风轻,彷佛在诉说他人的事情。
「很痛……吧!」眼前模糊一片,净玥感到喉咙紧缩,几乎发不出声音。
「这么久了,怎么会痛。」他笑。
她深深吸口气,缓和自己的心情。她能明白小唐子不愿让她瞧见的原因了。他是皇上啊!却有如此沉痛的过去。
「先皇为什么……」
「因为他老人家厌恶我。」玄契依然在笑,那笑却更扎痛她的眼。
「妳在掉泪,因为我吗?」他掬起她颊上的泪,「别傻了,这么久了怎么会痛?」
净玥摇摇头,泪似断线般的滚落。
「还是会痛吧!」她俯身搂住他的颈项,将自己冰凉的颊贴上他的,「痛的是你的心啊!」
玄契一僵,她的话重重敲进他心里最脆弱的角落。
他已经忘记他从什么时候起下再掉泪,不会在偌大安静的宫殿夜半惊醒,好像就在他亲耳听见父皇说厌恶他开始,他就懂得一个人乖乖地躲在寂静的角落,不再奢求讨父皇的欢心。
他是个没人疼的孩子。
「别哭了,妳在哭什么呢?」他抱住她,将她拉进水里。
「我在帮你哭,」净玥哽咽,原来小唐子所说的「他不是很在意自己」是这种原因,他父皇下喜欢他,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了吗?「你哭下出来的伤心,我帮你哭尽。」
玄契不语,只是把她搂得更紧。
他有个冲动,想要不择手段将她留在身边,这份心思,上天会愿意让他完成吗?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这个女人。
*
牢房里火光微弱,两名刺客被高高吊起,玄契一脸高深莫测,在他们身前背手而立。
「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没人派我们来,」被吊在右方的男人意识还算清醒,他咬牙切齿地道:「像你这种昏君,死有余辜!就算我们失败,还是会有其它人来取你的项上人头。」
唇瓣微勾,玄契居然笑了。「只要他们有本事,要拿尽管拿去。」
「你不要以为你的守卫森严,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
玄契不耐烦地蹙眉,朝他们逼进一步。
「你们不说出幕后指使者也行,朕问你们,你们说义仓没开是怎么回事?」
「你少装蒜,你在皇宫里养尊处优,哪会了解百姓的疾苦?没想到你连义仓都不肯开放赈灾!」说到此,男子喉头一紧,「我爹……就是被活活饿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玄契挑眉,薄唇紧抿。
他可不是天生的皇帝命,他之前所受的苦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义仓没开放是怎么回事?十多天前在大殿上,他明明亲口允了吴大人。
邪魅的眸子在笑,冰冷寡绝的光芒教人不寒而栗。
他正愁找不到借口找吴大人麻烦,现在可好了。
目光调回他们身上,玄契突然摆手。「放了他们。」
「是。」狱卒领命。
「你要放了我们?」两名被抓的男人惊愕。
「朕也不怕告诉你们,要杀朕朕随时候着,」他眸中幽光一闪而逝,「反正朕也不是挺想当皇帝,只不过不想称了他们的意!」
他们是谁?蒙面人听得一头雾水,不过玄契真的要放了他俩?他俩原本还以为自己死定了。
玄契冷冷一哂,脚跟一旋走出天牢。
吴大人啊!吴大人!当年你非要逼死朕的帐,这下可以一笔一笔慢慢算了。
*
无数的宫灯结成灿烂的灯桥,将夜点缀得像白昼般明亮。御花园里挤满了人,祝寿的文武百宫、来回忙碌的宫女、随音乐起舞旋绕的歌姬,一眼望去好不热闹。
今儿个是圣上二十寿诞,大赦天下赋税减半,皇宫内连续大宴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