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可仰揉揉僵痛的脖子。
女祸!女祸!
「过来。」他对她伸出手。
过度的震惊让她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他只好自立自强,将这尊僵硬掉的菩萨移进怀里。
「凌苳出生的时候,我和曼曼才十五岁,很棒的国中毕业礼物吧?」
「十五岁?」她只能不断学舌,而且有逐渐石化的倾向。
「有没有听过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叹口气。「凌曼宇和我国中同校了三年,刚升上国三不久,我们彼此同意尝一尝禁果的滋味,而刚刚走出去的那个女孩就是那一次的成品。」
「所以她十四岁就怀孕了?」梁千絮严重口吃。
「而且健康教育不及格,怀孕四个多月才知道自己吃再多减肥餐都没用,她的发胖全是因为肚子里被下了种。」他没好气。
「嘿!」她回过神。「罪魁祸首是你,你凭什么全推给女人?」
「我当然知道罪魁祸首是谁,事发之后,两家的父亲只差没打断我的腿,即使我想赖也赖不掉。」
「当时为什么没有考虑把小孩拿掉?」并不是说她同意这么做,只是,这是多数人会选择的方法。
「当时堕胎的危险性太大,家长们不敢冒险,只好让孩子生下来。」安可仰往后靠向床头板。
「双方父母没有要求你们结婚吗?」她小声问。
「我们自己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结不结婚有什么差别?一样都要靠家里养。谢天谢地曼曼在这一点上和我有共识,不然我就娶定那个凶婆娘了。」
「后来呢?」梁千絮知道,倘若凌曼宇坚持要结婚,他一定会娶她的。他就是这样的男人!
「祸已经闯了,我们约定好孩子跟着母亲,安家则搬到凌家附近,如此一来凌苳可以随时见到她的爸爸妈妈。」安可仰耸了耸肩。「妳得知道,白天在大学里弹吉他把美眉,晚上要赶回家喂奶把尿,平时边约会还要边听女儿打来的娃娃语,更别提不时逃课去参加幼儿园家长会,那种日子可不轻松。」
她脑中浮现年少的安可仰一手奶瓶一手娃的景象。
事实上,光是他曾经「年少」过,这一点便很难拟想。他彷佛一出生就是现在这样潇洒自信的神态:永远知道自己要什么,也永远知道如何得到。
思及他也曾经走过一段莽撞懵懂的岁月,她不禁微笑起来。
「铃当在村子里为何从不提你和她的关系?」
「谁知道这种年纪的女孩在想什么?」自从女儿进入青春期之后,安可仰就再也不敢夸耀自己了解女人。「她知道我要上山待一阵子,先蹦蹦跳跳地跑去了,我也是在清泉村看到她,才知道她人在那里。如果我黏得她太近,她还嫌我破坏她的行情。」
「幸好清泉村的年轻男孩也不多。」她小声安慰。
「没错,否则我一根一根扭断他们的小弟弟。」安可仰越想越头痛。「她年纪轻轻,既不肯乖乖的念高中上大学,跑去那间鬼高职;现在毕了业又不肯认真找份正职来做,实在搞不懂她在想什么。」
「学历不是万能的。」她拍拍他的脸颊。
安可仰白她一眼。
「妳的『学历无用论』尽可以拿去安慰别人家的父母。安家目前为止的最低学历是硕士,曼曼那边的艺术世家也没逊色多少,偏偏第三代出了她这个小高职生,真是破天荒!她自己成天快乐地到处飞,结果我和曼宇一天到晚替她挡子弹,我们两个人都快被射成漏斗了。」
他的埋怨越多,梁千絮眼中惊奇的神色越浓。
好难想象他被一个小女生难倒的样子!真是太有趣了。
其实当年他大可以自己的年轻识浅为借口,一走了之,正如成千上万的烂男人;但他没有,他选择留下来,承担所有指责,并尽职地扮演小爸爸的角色。
他必然是个好父亲,否则铃当不会如此爱他。
心的一角渐渐柔软,那是一种近乎疼痛的触动。
「你不是替她找了一个妈吗?怎么不让你老婆跟她谈?」梁千絮,这个问题打探的意图太明显了。
安可仰瞅了她微红的颊一眼,眸心开始沁出笑意。
「那个老婆只是娶来出钱供念书的,她念完书就不干我的事了。」
唔?脑子里有一堆问号。好想知道、好想知道、好想知道……梁千絮鼓涨着脸颊,这回是给急红的。
安可仰决定帮她解围。
「香云的哥哥是我的大学死党,大二那年得了白血病过世了。他们家有个酗酒的老头子挺不象话的。香俊临走前,我答应过他,将来一定帮忙照顾他妹妹。后来我出国念书,忙于自己的事,差点忘掉了这件事。」其实中间还有一些不堪的事,大底不外乎家暴之类情节,但这些都是香云的私事。「总之,香云后来找到我,提醒我当年对她哥哥的承诺。我研判了一下情况,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和她结婚,名正言顺地接过来照顾。等她强壮到足以自立,就不干我的事了。」
又是承诺。
她开始明白凌曼宇为何会告诉她那一席骑士的话。
安可仰不轻易承诺,然而,当他承诺了,他必然信守,即便是千里迢迢,亦会回来应许,一如千古以来的骑士精神。
「其实你可以不必告诉我这么多的。」她知道自己没有过问的立场。
「是吗?」安可仰似笑非笑。「那么,敢问姑娘今日何以大驾光临?」
早上那种乱纷纷的情绪蓦地回到梁千絮心头。
顶天立地的男子总少不了桃花。她想起许多曾出现在他身畔的女人,还不包括那些她没见过的。她要不要变成众多桃花里的一朵?
怕只怕,即使她愿意,她也构不上桃花的资格,只是一片不起眼的绿叶。
泪水毫无预警地坠下,她吓了一跳,又羞又恼地抹掉。
她最近的情绪比孕妇更不稳定。更让她羞愧的是,她突然在意起许多表象与肤浅的事物。可是,在他面前,她不得不介意。
她越来越讨厌让他看见自己不够美好的地方。
安可仰的笑容在瞧见她的泪后消失。
他轻叹一声,将她揽进怀里,垂首吻合。
其实,是动心了吧!
动心的过程极缓慢,说不出来是从哪一点哪一滴开始,或许是她一开始那些奇奇怪怪的「化名」,或许是她站在台北街头那种孤独的眼神,或许是她越见鲜活的笑容,与定期冒出来训话的老教官个性。
她像个小女孩般,在爱情面前全然无助。说不清自己的情绪,甚至连自己的泪水都难解。
他第一次遇到如此真纯与不设防的女人,于是,在万分诧异中,一个不慎,也陷入泥淖。
这一念之间,将为生命带来翻天覆地的改变,为此他裹足不前,甚至蓄意忽视。
然而,终究动心了。
他看着一枝孤挺的芦苇,受到春风眷顾,绽成如花一般的缤纷。
门户大开的此刻,他们在入口处徘徊。未来不知是喜或悲,得自己去闯一回才知道。
他辗转吸吮,感觉倔强的骨架在怀中融解、浸化。
她虽然娇小,却不是那种瘦骨嶙峋的干扁,娇躯抱起来有点肉,棉棉软软的,很舒服。她的肩颈交接处有一种体香,淡淡的,很女性,犹如费洛蒙般令人动情。
他以唇带眼,巡视她的领土,并在沿途烙下自己的印记。
他的唇溜回她的唇,手钻进她的衣底,酥胸与粗糙的茧相遇时,她眨了眨眼,突然回过神。
「你怎么可以又偷亲我!」她用力捂着自己的唇,秀容赤若烧融的铁。
「怎样?不行?」气死人的理直气壮。
「你……」她为之气结。其实应该甩他一巴掌的,可这样做太矫情了,她明明没有抗拒。
「来吧!」安可仰突然将她压平在床上。
「做什么?」她升起满心警觉。
「爱做的事。」他去扯她的T恤。
「我……我才不要!」梁千絮面红耳赤,飞快躲到他抓不到的范围。
「为什么不要?」他一只手撑起脑袋,像阿拉伯后宫正在点牌临幸的君王。
这是什么鬼问题?她今天又不是来跟他……的。话说回来,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今天来做什么。
「我不管你,我要走了。」她愤懑地转头离去。
「好好好,不要就不要,那待会儿陪我去一个地方。」他矫健地跃下床拖住她。
「去哪里?」她呆怔地被他牵回床沿坐着。
安可仰伸了下懒腰,古铜色的肌肉尽情让晨光眷恋,她绝绝对对脸红了,也绝绝对对下认为自己有必要假清高的把头转开。
她喜欢看他。一直都喜欢。
「等一下妳就知道了。」他消失在浴室里。
梁千絮的脑袋晕晕的,彷佛刚坐了两天的云霄飞车。他们之间有一些感觉在刚才的几分钟之内发生了,她却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她只知道,她的心跳变得异常快速,而肩膀上的沉重感,正在一点一滴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