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是一只超级大猪头!」她突兀地回答。
「妳倒说说看我哪里猪头?」方尘感兴趣地问。
「我从小客客气气地对你,你不喜欢,反倒乐得被人骂猪头,这样还不够吗?」梁千絮白他一眼。
「那也得骂得切题才行,倘若随便乱骂,我也是会生气的。」方尘丝毫不以为忤。
「还有,你的个展五年才开一次,开一次要吃五年,就不怕将来老了没存够老本?依我之见,姨丈应该把你的经纪人杀头才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乎心而论,感觉很不赖。
「这个妳就不懂了,物以稀为贵。台湾的艺术家虽然生存空间小,可是对已经有了知名度的艺术家而言,架子端得越高,越有一群瘟生眼巴巴捧着钱来被人践踏,我可是满意得很。」方尘兴高采烈地分析。
「好吧!你高兴就好,猪头王让给你当好了。你们男人不只是猪头,而且是外星人,思考逻辑与地球的另外二分之一人口不同。」她无法理解地摇摇头。
「不过妳那只猪头跟妳挺有默契的。」
「怎么说?」她昂起下巴。
「前几天他跑上门找我喝酒,顺便问起了妳的下落,我说我好几天没有妳的讯息,于是他拍拍我的肩膀说:『方老大,在千絮心里,我们两人八成都是猪。既然我认了第一名,你就别跟我抢冠军了。所以平时有机会多关心她一下,否则让你的猪头度高过我,我的恶名很难维持下去。」方尘跷起二郎腿,得意地说道。「现在我可是赢过他了!我就说嘛,猪头之王的头衔怎么可以让给那个姓安的小子!」
「他何时来过的?」梁千絮呆了一呆。
「就是前一个周末。」方尘耸了耸肩。
那正是她失踪的那段时间。她又想到铃当提过,安可仰为了找她,两地飚车,所以他是先回到台北,发现她失踪之后,立刻返回清泉村找她?这一来一往也需好几个钟头,他为什么愿意如此奔波?
他明明是在意她的,却老是在每个人面前摆出与她不相干的死样子,他到底在怕什么呢?
她全身涨得快爆炸。未来的可能性或不可能性,回转于她的脑海。她再度坠入忽冷忽热的境地。
想见他!想把许多事情问清楚!
要死要活,好歹也给个清楚痛快!
梁千絮霍然站起来。
「妳要上哪儿去?」方尘纳闷地问。
「去找那只现任的猪头之王!」她面无表情地说。「你能不能升任冠军,等我和他谈完便有结论了。」
「好,我期待妳的加冕。」方尘莞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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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的味道是怡人的。
沿路过来的勇气,在踏入他私人领域的那一块,犹如冰块入了火堆,瞬间化解于无形。
梁千絮迟疑地僵站在客厅里,开始自我怀疑她为何要来到这里。
方才她打电话回山上,大汉告诉她安可仰后脚也跟着回台北了。于是,她掏出久未使用的手机,查了凌曼宇经纪公司的电话,再拨过去,竟然便找到了她。
「安可仰的地址?我当然知道,妳拿枝笔抄下来。」凌曼宇悦耳的嗓音显得过度热诚了。「如果他不在家,备用钥匙放在门口那株盆栽的水盘里,妳自己开门进去等,不必客气。」
于是,她真的来了。
她没有按门铃,因为无法确定会面临何种情景。她可以接受他不在家,却无法忍受他怀里搂着一位艳姝前来应门。
他们初次在木屋相见时,便是类似的情景。于是她直接去拿备用钥匙。
一进入敌营,她的蛮勇全飞走了。
空间里非常安静。一种属于他的特有气息,瞬间溢满胸肺。
原来,他的私人城堡就是这副模样。没有她想象中的淫乱道具或异情艳景,也没有室内攀岩或热带植物的探险家风情。
十多坪的宽大空间里,主墙面是一整片的文化石,中央嵌着一部液晶电视屏幕。所有家具走黑白两色的极简风格,线条简单俐落,色彩明快。
静。
主人可能不在家。
好,梁千絮,趁妳的行踪尚未败露,速迷离去。
然而,她的脚有自己的主张。它们坚持黏在原地,不愿向外移。
既然如此,便向内走吧!
她恍如梦游一般,紧捏着手中的钥匙,步伐如攀越山岳,步步慢,步步险。
走廊上有三间紧闭的房门。或许他正在其中一间蒙头大睡。
她按住左首第一间门把,小心翼翼地往内推……
古董四柱大床,飘着浪漫的白纱蚊帐,帐子并未垂下。
床上,一具横陈的阳刚躯体,上半身全裸,下半身仅着一条运动短裤,两只毛腿豪迈地岔开,几乎占去所有床面。
梁千絮动弹不得。
镇住她的,不是安可仰畅快的睡姿,而是,他身旁的女孩。
小铃当!
「喝!」她惊喘一声,用力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尖叫出来。
铃当的睡相比他更舒适惬意。她蜷成虾米状,枕在安可仰的小腹上,年轻的脸庞盈着满足的浅笑,粉红色小可爱和同色短裤几乎遮下住什么。
「他们……」梁千絮的心脏被一只隐形的手紧紧掐住。
不,任何人都行!就是不能动小铃当!
她才十八岁,比一个小孩子大不了多少,他怎么敢?
梁千絮觉得头晕眼花,一堆星星在四周绕来绕去。
蓦地,某个人闷闷地发了声喊。她随即意识到,那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你这个可恶的男人!」
接着,在她的理智掌舵之前,她已经跳到床上去,抽出枕头开始攻击沉睡的屋主。
「该死!这是怎么回事?」低沉而困倦的怒吼震撼了整栋大楼。
「可恶可恶可恶!连铃当你都敢动?你良心被狗啃了?她的年纪这么小,大好青春就这样被你糟蹋了!你这个大色狼!采阴补阳、诱奸未成年少女的大混蛋!」
「什么……谁?……千絮,是妳?……该死的,给我立刻停手。」百忙中,他从不断落下的枕头问瞄清攻击者的外貌。
「啊!」一声惨叫,铃当跌下床去。
「我还以为你虽然好色,起码有一点做人的基本原则!亏你一个大男人连十八岁的小女生也敢动!她的外公将她托付给我们照管,现在出了这种事,你教我们用什么颜面去面对她的家人?」
「妳……住手,听我说……」安可仰要摆脱坐在自己肚子上乱打的女人当然很容易,可是他想不到可以不让她受伤的方法。
「给我住手,妳这个疯子!」石破天惊的一吼来自背后。
梁千絮一呆,不自觉地停下手。
「谁准妳进门的?妳给我下来!」铃当用力推开她,扑上去紧紧抱着床上的男人。「老爸,你不要紧吧?」
梁千絮彻彻底底地呆掉。
老爸?
铃当叫安可仰,老爸?
「梁姊,妳疯了?我爸爸好心地救了妳,妳竟然攻击他!到底没良心的人是谁?」铃当回头怒吼。
「爸爸?」她彷佛变成一只九官鸟。
「爸,她没有打伤你吧?」铃当忧心地扶安可仰坐起来。
安可仰按着肚子坐起来。
她飞扑过来的那一记够猛的!倘若再往下踹几吋,他和她们就变成「好姊妹」了。
「我没事,妳先出去。」
「不要!我一出去,她说不定又要打你了。」铃当不依。哼!任何人敢对她老爸动粗,就是敌人!即使梁姊也一样。
「凌苳!」安可仰沉声道。
凌苳!
当初工读生是陈嫂几个人合力雇请的,梁千絮从未问起铃当的家庭背景,而铃当也一律要求大家叫自己的小名,所以她未想过去查探女孩的本名是什么。
原来小铃当之所以叫「铃当」,是因为这和她的本名谐音。她的母亲是凌曼宇,父亲是他!两个大人并末结婚,所以她从母姓。
方才在梁千絮眼前回绕的小星星非但没消失,反而增加了一倍,现下还多了几只小鸟在啾鸣。
「好啦!你们两个好好讲,不要再动手动脚了。」平时虽然常跟老爸没大没小的,只要他一端出父亲的权威,铃当还是颇忌惮的。
「待会儿盥洗完,记得出去吃早餐。」安可仰叮嘱她。
「噢。」大女生心不甘情不愿地退出去。
「吃完早餐去公司找妳妈,她中午要带妳去补习班报名!」他严峻的吩咐追上去。
「吼!真讨厌……」女孩咕哝离去。
一般家庭常见的父女对话在梁千絮眼前上演,她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不正常的一幕。
安可仰怎么会是铃当的父亲?啊--她想跳起来尖叫。
「铃当说你对她不规矩,你吻过她的脸,还亲她的肚脐……」最后,她只是跌坐在自己的脚跟上,任世界在周围旋转。
「废话,我连澡都帮她洗过,何况亲肚脐。」女儿啊女儿,妳好样的!这种暧昧兮兮的话都说得出来。
「可是,你和凌曼宇都这么年轻……铃当已经十八岁……」她茫茫然魂游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