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姑娘妳这话说的,好像有妹妹的人都不能成家了似的,当心妳那个妹妹听了会伤心。」
「对对对,」殷飞龙先前受了曲安安调侃,这会儿逮住机会以牙还牙,在旁边搧风点火地道,「她那两个妹子早就催她出嫁了--姊姊嫁人,才能轮到妹妹呀,对吧?唉,只是我这大侄女生性害羞,不敢谈及亲事,上无父母替她作主,下无兄弟替她撑腰,以致终身大事延误至今……李大娘妳如果有合适的人选,不妨给我家侄女介绍介绍。」
曲安安霎时满脸通红,默不作声。
「远的不说,眼前就有一家合适的。」李大娘只当她害羞,继续聒噪。
「哦?怎么合适?」殷飞龙与对方一唱一和。
「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汪举人,前年丧妻,一直没有续弦,最近他家里人不忍他孤独伤心,便托我找个好人家的姑娘。」
「哎呀,是丧妻的?这个好像不太好吧,虽然我家大侄女出身贫寒,但……」他故作犹豫:
「给人家做续弦的确不太好,但对方是举人呀!而且温文尔雅、博学多才、家境殷实、尚无子嗣……他父母说了,只要姑娘身家清白,就算穷一些也没关系,一娶进门就当正牌的举人太太,掌管家中一切!」
「就怕他对亡妻念念不忘,怠慢了我家侄女……」
「曲家叔叔,你也是男人,知道男人是最最喜新厌旧的,那汪举人对亡妻所谓的怀念不过是吟吟诗、洒洒泪什么的,一回头看见了如花似玉的新娘子,哪还颅得了怀念一个死人?我们曲家大姑娘生得如此标致,还怕他不动心?」
「如此说来,这桩婚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殷飞龙「严肃地」点了点头,转身换了不为人知的嘻笑表情,看着曲安安,「妳说呢,大侄女?」
曲安安此刻脸上的表情奇怪极了,由先前的绯红,忽而转为铁青,现在又变成骇人的苍白。
良久、良久,她才勉强地笑了笑,轻声对李大娘道:「那这事就劳烦您费心了……」
「哎呀,这么说妳是同意了?」李大娘一拍手,「我这就去告诉汪家!曲姑娘妳可愿意与对方见上一面?说句实话,他家娶媳妇,不看别的,就是在意对方的相貌……」
「大娘您就看着办吧,我今天还有事,就不耽误您了。」
说着,曲安安头也不回地扔下殷飞龙,飞快奔到门外,独自推着车沉重地往前走。
经过几日的倾盆大雨,所有的阴云都不见了,日光清透而明亮,映着她脸上奇怪的表情,映着她的影子,在地上跳跃。
「怎么了?」殷飞龙笑着追上她,想帮她推车,却被她身形一闪避开了。
大概是刚才他的胡说八道惹她生气了吧?可他没想到几句玩笑话那李大娘倒当了真,更没想到她竟然赌气的答应了下来……
「其实那汪举人的确不错呀,」他从来没有逗过女孩子,也不知道该如何逗她们开心,只能自作聪明地说着自以为轻松解闷的话,「去见见他也没什么不好的,说不定真能觅得一个如意郎君,那样的话,妳下半辈子的吃穿便不愁了,妹子的嫁妆也有了,再也不用抛头露面的跟我们这些粗鲁汉子打交道……」
「你就这么急着想让我嫁出去吗?」曲安安忽然猛地回过头来,豆大的泪珠自眸中滴落。
泪珠?
殷飞龙望着她脸上两道晶亮的「溪渠」,只觉得不可思议--八面玲珑、奸诈狡猾的女中豪杰居然会哭?而且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大马路边,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对着他这个跟她不算太熟的男人哭?
呵,他在错愕之余忽然想笑:忽然觉得,她不再是他印象中的曲掌柜,而是一个单纯天真,性情率直的小女孩……
「你就这么讨厌我吗?」她抹着眼泪嚷道。
「我讨厌妳?」他摊摊手,「曲掌柜,这话从何说起?」
「你就是!你就是!我再也不想理你了!」曲安安蛮不讲理地跺着脚,使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下。
这一回,她不仅扔下了他,竟然连车子也不顾了,冲过街角,一溜烟不见人影。
「这丫头……」殷飞龙这下傻了,「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自认还算聪明的他,面对此刻发生的诡异事件,竟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看她远去的方向,又回头看看那辆车,想追上她,又顾及马路上会有人顺手牵羊把车推走,左右为难,苦恼不已。
他叹了一声,最后决定蹲在车旁等她回来,车子在这儿,气消了之后,她应该会回来吧?
此刻已是正午,日光愈来愈烈,炽得人眼几乎睁不开了。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饭,这会儿腹中已经咕噜直响,他四顾望去,发现对街就有一间酒楼,心中不禁大喜,正想驱步上前,然而又担心她回来会找不着他的人,所以前思后想,还是不敢挪动半步。
等了又等,烈日和饥饿折磨着他,令他神倦体乏,靠着车身,几乎要睡着了。
打了几次瞌睡之后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似乎多了一条人影,猛地抬头,这才看见曲安安捧着一个纸袋回到他的面前。
「你怎么还在这儿?」她低低地道,语气不再似刚才那般充满火药味。
「呵--」殷飞龙伸了个懒腰,「等着曲掌柜回来请我吃午饭!」
她努努嘴,犹豫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将手中的纸袋一扬,「你吃不吃这个?」
「这是什么?」他探了探头。
「杨梅。」她简短地回答。
「杨梅?」他一怔,「这个季节就有杨梅了吗?」
「是今春的第一批呢,刚从外地运来的,又大又甜。」她将纸袋打开,隐约可以闻见那清新的果味。
「小女孩才喜欢这玩意……」
「谁说只有小女孩才吃?」她似乎又动怒了,「放着美味不知享用的人是傻瓜!」
「谁说我不吃?」殷飞龙好下容易看到她的笑颜,当然不敢再惹她,大掌马上一伸,抓了一大把,「不过肚子饿的时候,吃这玩意岂不是愈来愈饿?曲掌柜,请看清楚,现在是正午用饭的时间。」
「嘻,就当餐前开胃菜好了。」她忽而笑了。
这一笑,如拨开乌云的阳光,吹散了他心头的闷,而杨梅的酸甜也将一丝愉悦浸润了他心田。
「我……」曲安安支吾着开口,「我这个人喜怒无常,请殷寨主不要介意。」
「光道歉可没有用。」其实他很想弄清曲安安刚才凄然落泪的原因,但他知道,她是绝不会对他这个外人道出实情的。既然她捧了杨梅回来请他,就说明她向他示好,再继续刁难一个弱女子不是他大丈夫所为,于是指了指近旁一间酒楼道:「我垂涎那儿的饭菜已经好久了,曲掌柜不介意请我到那儿填饱肚子吧?」
「那么……劳烦殷寨主替我推车。」她低下头,细若蚊虫般说。
似谈好了交易,又似真诚和解了,殷飞龙说不清此刻的感觉,拍去衣袖上的微尘,终于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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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菜瓜果装了满车,两人冰释前嫌,齐心协力推着它,慢步回到姊妹坡。还未看到客栈的酒幌,便发现路口站着一个人,拦住了他俩的去路。
「施施?」曲安安惊异地看着妹子那张怒气冲天的脸,连忙上前,「发生什么事了?妳怎么在这儿?」
「姊--」曲施施满腔怒火,扑到姊姊怀里大哭起来,与昨夜从容妩媚的模样大相径庭,不知遭受了什么沉重的打击,「我不要活了--」
「怎么了?」心中一急,她扶住妹子的肩追问,「有人欺负妳了?」
「嗯。」曲施施委屈地点了点头。
「到底是谁?姊姊帮妳去教训他!」
「是……」曲施施呜咽着,「是……庄康!」
「庄康?」这话不仅让曲安安愣怔,连旁边的殷飞龙也僵了僵身子,「他……他看上去道貌岸然的,怎么会……」
「道貌岸然的人才可怕呢!」曲施施忍不住又哭出声来。
「好了好了,」曲安安拍拍妹子的肩,拉她在一株树下坐定,「慢慢说,别着急!他到底怎么欺负妳了?如果他碰了妳,我砸烂风扬镖局也要让他变成太监!」
「姊姊妳昨天不是说要我想办法偷到那件宝贝吗?」曲施施终于断断续续地控诉,「我想着,如果要盗宝,首先得迷惑庄康才行。」
「对呀。」曲安安点了点头。
「我换上了最漂亮的衣服,抹上了最贵的胭脂……走下楼的时候,人人都在偷偷地看我,可那个庄康、那个庄康他……」
「他仗着自己是风扬镖局的少主,就对妳胡作非为?」
「不……」霎时泪如泉涌,「他连瞧都不瞧我一眼!」
「什么?」曲安安瞪大眼睛,「他……他在装模作样吧?我妹子倾国倾城,如果他真是男人,怎么可能不看妳一眼?」